雨天的伞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的天像被谁打翻了墨水瓶，浓黑的云团压得很低，连教室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裴知夏刚把最后一道数学题解完，就听见“轰隆”一声闷雷，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响。
“我的天，这雨来得也太急了！”
林晓扒着窗户往外看，语气夸张，
“早上还出大太阳呢，老天爷这翻脸速度比我妈还快。”
知夏也凑过去看，操场已经积起了小水洼，雨点砸在上面，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像撒了把碎银。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早上出门时看天气预报说晴天，压根没带伞。
“完了，我妈今天加班，没人来接我。”
林晓哀嚎着掏出手机
“我叫个车吧，咱俩拼一辆？”
知夏正想点头，眼角余光瞥见教室后排，沈清已经收拾好书包，正站在座位旁发呆。
他还是那身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一点锁骨。
窗外的雷声又滚过一阵，他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肩膀。
“你先叫吧，我去趟厕所。”
知夏对林晓说。
她绕到后排时，故意放慢了脚步。
沈清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大概装了不少书，他拎着书包带的手指又开始泛白——每次紧张或不安，他都会这样。
知夏快步走进厕所，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些
其实她家离学校不算近，走路得二十分钟，但刚才看沈清那副样子，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怕打雷，总躲在衣柜里数格子
等她从厕所出来，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
沈清还站在原地，只是换了个姿势，背对着门，望着窗外的雨帘。
雨下得更大了，像无数根银线把天地缝在了一起。
“知夏，走啊！车快到了！”
林晓在门口喊她。
“你先走吧，”
知夏抓起书包，冲林晓笑了笑，
“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晚点再走。”
林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没伞啊！”
“没事，我跑快点就行，反正家近。”
知夏摆了摆手，目送林晓跑远。
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沈清两个人。
雨声被放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像在耳边放了串鞭炮。
沈清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幅被定格的画。
知夏犹豫了半天，从书包里翻出伞。那是把半旧的蓝格子伞，伞骨有点歪，还是初中时学校统一发的，上面印着褪色的校徽。
她捏着伞柄走过去，站在沈清旁边。
他好像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依旧盯着雨里摇晃的树枝。
知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意外地不难闻。
“那个……”
知夏清了清嗓子，把伞递过去，
“我家近，跑回去就行，这伞你先用着？”
沈清猛地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惊讶，像被雨淋湿的小鹿。
他的睫毛很长，沾了点窗外飘进来的雨丝，看起来湿漉漉的。
“不用。”
他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比平时更哑，像是被雨水泡过。
“拿着吧，”
知夏把伞往他怀里塞，他的校服外套被雨打湿了一小块，凉丝丝的，
“你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真的家近，五分钟就到。”
她故意把时间说短了一半，塞完伞转身就跑，生怕他再递回来。
书包在背上颠得厉害，刚跑出教学楼，冰凉的雨水就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校服。
雨太大了，砸在脸上有点疼，视线都模糊了。
知夏却跑得很开心，嘴角一直扬着——她想起小时候跟邻居家的姐姐在雨里踩水，回家被妈妈骂了半小时，却偷偷把湿袜子里的小石子藏在枕头下。
跑过街角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沈清还站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蓝格子伞。
雨幕里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知夏觉得，他好像在望着自己跑远的方向。
她心里突然有点甜，像喝了口加了蜜的雨水。
等知夏浑身湿漉漉地冲进家门，弟弟裴明杰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看到她这副样子，皱着眉嫌弃：
“你落汤鸡啊？把地板都弄湿了！”
“要你管。”
知夏没理他，径直冲进浴室。热水浇在身上时，她才发现刚才跑得太急，膝盖磕在了台阶上，青了一小块。
洗完澡出来，她裹着毛巾擦头发，听到裴明杰在跟妈妈打电话：
“妈，她傻了吧？下雨没带伞，淋成狗跑回来的，不知道借把伞吗……”
知夏拿起桌上的苹果砸过去，被裴明杰灵活躲开。
她没生气，反而想起沈清抱着伞站在雨里的样子——那把歪了伞骨的蓝格子伞，被他抱得像个宝贝。
第二天早读课，知夏刚坐下，就感觉后桌传来轻轻的响动。
她转过头，沈清正把那把蓝格子伞放在她桌角，伞面是干的，显然被仔细擦拭过，歪掉的伞骨也被小心翼翼掰正了些。
“谢……谢谢。”
他的声音还是很低，眼睛盯着伞面，没看她。
“不客气。”
知夏拿起伞，发现伞柄上缠着圈透明胶带，刚好遮住之前磨掉漆的地方。
她心里一动，抬头想跟他说点什么，却见他已经飞快地转回去，把脸埋进了课本里，只露出通红的耳根。
林晓凑过来，指着伞柄上的胶带：
“哟，这是新装饰？还挺别致。”
知夏摸着那圈有点硌手的胶带，突然笑了。
她想起雨里那个抱着伞的身影，想起他小心翼翼掰正的伞骨，想起他通红的耳根。
原来再冷的冰山，也会偷偷给别人递来阳光啊。
她把伞放进桌肚，转身时故意碰掉了橡皮。
这次，沈清没像上次那样弹起来，只是默默弯腰，捡起橡皮放在她桌上。
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飞快地转回去坐好。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课本上，暖洋洋的。
她低下头，在草稿纸上画了把小小的伞，旁边写着：
雨天，宜赠伞，宜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