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柳暗花明】
\[正文内容\]
槐树巷的青石板硌得脚底生疼。我背着沈墨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他整个人越来越沉,呼吸声却越来越轻。
"再撑一会儿。"我咬着牙说,"马上就到了。"
他没应声。手垂在我胸前,温热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转过街角,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里摇晃。第七户的门牌已经掉了半边,木门虚掩着。我踹开门冲进去,药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堆满瓶瓶罐罐,墙角架上晾着几株干枯的草药。柜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攥紧瓷瓶:"老郎中?"
黑影从柜子后闪出来,手里握着把明晃晃的刀。月光照在他脸上,哪里是什么大夫,分明是方才追兵里的瘦猴脸!
"找死。"他冷笑,举刀就砍。
我往旁边一闪,沈墨重重磕在柜子上。他闷哼一声,手指突然收紧掐住我胳膊。
瘦猴脸趁机挥刀劈来,刀锋离我脖颈只剩寸许。
寒光闪过,一截断刃从瘦猴脸咽喉里喷出血雾。他瞪大眼倒下去,沈墨的佩刀还插在他胸口。
"你……"我低头看他,他正撑着柜子慢慢往下滑。
"扶住我。"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地上有机关。"
我赶紧托住他腰。他抬脚踢开地上的稻草,露出个暗格把手。刚要伸手去拉,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快走。"他扯我往后退,"这屋子要塌了。"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门,身后轰隆一声,整条街都跟着震颤。瓦片噼里啪啦砸下来,我抱着他滚进巷子深处。
浓烟从门窗里涌出来,火光映着一个人的脸。疤脸提着刀站在对面,衣服被烧掉半边。
"真有你的。"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没想到你还能爬起来杀人。"
沈墨慢慢站直身子,挡在我前面。他的刀还在滴血,手腕却稳得像铁铸的。
"现在轮到你了。"
疤脸狞笑着扑上来。刀光交错间,我看见沈墨左肩绽开一道血口。他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在我怀里。
"别动。"我把手按在他伤口上,"让我来。"
他扯开嘴角:"你?"
话音未落,疤脸又冲过来。我抓起瓷瓶往前一撒,药粉混着夜风扑向对方眼睛。疤脸捂着脸惨叫,沈墨一刀劈在他肩头。
"跑!"沈墨拽着我拐进小巷。
我们跌进一条死胡同。沈墨靠墙滑坐下去,脸色白得发青。我慌忙解开他衣襟,毒性正在往心口蔓延。
"城西……"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柳如烟的香囊……"
"什么香囊?"
"她刚才给的锦囊……不是解毒香。"他喘着气,"是催命散。"
我愣住了。柳如烟颤抖的手,无声的眼泪,还有最后那句"对不起"——
"她要害你?为什么?"
沈墨闭上眼:"因为我杀了她哥哥。"
这话像根针扎进我心里。我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他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撑住啊。"我低声说,"我背你去找大夫。"
"别……"他抓住我的袖子,"浪费力气。"
我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端茶倒水?谁陪我斗嘴?谁保护我?"
他嘴角扯了扯:"你自己……不也能打吗?"
"可我不想一个人啊!"我突然吼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来救你?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跟着你?"
沈墨终于睁开眼。他的瞳孔有点涣散,但还是努力看着我。
"你这个傻女人。"他轻声说,"为什么要管我?"
"因为……"我哽咽着说不出话。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深吸一口气,把他背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墨靠在我背上,轻得像个孩子。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我记得……"他忽然开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背着我。那时候我受了伤,你说要带我去找大夫。其实那天晚上,我已经打算死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
"可是……"他声音越来越弱,"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等找到大夫再说。"
"不……"他抓住我的肩膀,"现在说。"
我停下脚步。夜风呼啸,吹得我睁不开眼。
"我喜欢你。"他说。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我心里炸开。我想笑,想哭,想转身狠狠揍他一顿,问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说。
"你闭嘴。"我咬着牙说,"我不听。"
"你总是这样。"他笑了,"明明在意得很,偏要说不在乎。"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夜色浓得化不开,连带着心里也是一团黑。
"我知道你怕。"他说,"怕受伤,怕失去。可是有时候,有些事就算知道会输,也得去做。就像今天,明知道可能会死,我还是想回来找你。"
"你疯了。"
"也许吧。"他咳嗽起来,"但是……值得。"
我背着他穿过三条街,终于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医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
"求您救救他。"我把沈墨放下来,"他中毒了。"
老头皱着眉检查沈墨的伤口:"这是影莲会的毒,一般人救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城西有个神医,专治奇毒。只是……"他欲言又止。
"他在哪?"
"柳家庄。"
我愣住了。柳家庄,那不是柳如烟的家吗?
"他要是不去呢?"老头摇头,"这小子撑不过明天。"
我看看沈墨苍白的脸,咬咬牙:"带路。"
老头点点头,转身进屋拿了个灯笼。我背起沈墨,跟着他往城西走。
一路上,沈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迷糊的时候会说些胡话,清醒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我看。
"你累不累?"他问。
"不累。"
"要不我下来走。"
"你省点力气吧。"
"其实……"他又开始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你是不是中毒太深,脑子坏了?"
"我是认真的。"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每次看你笑,我就觉得……活着真好。"
我加快脚步,不想听他说这些。可他偏不肯放过我。
"你知道吗?"他说,"我杀她哥哥那天,看到你在花园里摘花。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看花开就好了。"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
"不能。"他固执地说,"我怕来不及了。"
我背着他穿过一片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地上,斑驳陆离。远处传来溪水声,清清凉凉的。
"你看。"沈墨忽然指着前方,"萤火虫。"
成群的萤火虫从草丛中飞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光痕。像是星星落在了地上。
"真美。"我说。
"比你笑起来差远了。"
我忍不住笑了。可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你这个傻瓜。"我轻声说,"要是你能活下来,我天天给你笑。"
"真的?"
"真的。"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我不是非要杀她哥哥。"
"嗯?"
"我本来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我听说他打算对你不利。"
我愣住了。
"所以……"他笑了笑,"我替你解决了麻烦。"
"你……"我哽咽得说不出话。
"别生气。"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我背着他继续往前走,泪水一颗颗砸在地上。萤火虫的光映着我的脸,照亮了那些藏在心底的柔软。
"你真是个傻瓜。"我说。
"是啊。"他靠在我背上,声音越来越弱,"可是……值得。"
老头在前面提着灯笼,光晕摇晃着划开夜色。我背着沈墨走得气喘,脚下的路却越来越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絮语。
"还有多远?"我问。
"快到了。"老头回头看了眼,"再过条溪水就是柳家庄。"
沈墨忽然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去。"
我愣住:"你说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害怕。沈墨从来不怕死,可他知道柳如烟在等我们。
溪水声近了。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水面像面镜子,映出三个人影。老头停在岸边,从怀里掏出个竹哨吹了几声。
对岸传来回应,一道黑影跃过水面,轻功极好。那人落地时悄无声息,蒙着脸,手里握着根细长的软鞭。
"柳家庄的人?"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不答话,鞭子一甩就朝我抽来。我抱着沈墨闪躲,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沈墨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往左边!"他低声说。
我照做,鞭子擦着右边脸颊掠过,火辣辣地疼。那人动作不停,鞭影如蛇,逼得我步步后退。老头已经躲到树后,灯笼滚落在地,火苗扑地灭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对方招式,只能靠听风辨位。沈墨在我背上忽然伸手扯住我衣领,把我拽得往后仰。鞭子从头顶扫过,我趁机冲进竹林深处。
"往这边!"老头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我咬牙追上去。身后脚步声紧跟着,越来越近。沈墨忽然挣扎着要下来:"放我下去。"
"不行!"
"听话!"他声音陡然严厉,"不然我们都得死。"
我没办法,只好扶着他靠在竹子上。他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挥刀砍向右侧的竹子。
轰的一声,整片竹林塌下来。追兵被埋在里面,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
"走!"沈墨拽着我往前跑。
我们跌跌撞撞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院立在月光下,门楣上挂着"柳"字灯笼。老头已经站在门口敲门,见我们来了赶紧拉开门。
"快进来!"
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关上。院子里站着几个家丁,个个神情戒备。一个穿青衫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沈墨时脸色变了。
"爹呢?"她问老头。
"老爷在内堂等。"老头低头。
妇人看着我:"把人放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沈墨坐在石凳上。他脸色更白了,嘴唇泛青。妇人蹲下身检查他伤口,动作很轻。
"毒性已经入心。"她说,"要是再晚来半柱香……"
"能救吗?"
她没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屋门。门帘掀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木盘。盘里放着个瓷瓶,瓶口还冒着热气。
"先喝了解毒汤。"他说。
沈墨却不动,盯着那瓶药:"这是柳家的解毒汤?"
"不错。"老人点头,"你父亲当年中毒,也是我救的。"
我注意到沈墨的手指动了动。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头滚动像是要吐出来。
"别吐。"老人说,"这药得压着毒性三个时辰,才能施针。"
沈墨咬着牙忍住,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我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他背。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你怎么……"我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他的手明明在发抖,眼神却异常清醒。不像中毒的人,倒像是……装的。
屋檐上传来细微响动。老人猛地转身,袖中寒光一闪。一道黑影从房顶跃下,直扑沈墨而来。
刀光乍现,血溅石阶。偷袭者扑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他临死前瞪大眼,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影莲会的人。"老人皱眉,"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沈墨慢慢站起身,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他拍拍我肩膀:"没事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中毒很深吗?"
"毒是真的。"他扯了扯嘴角,"但我没那么快死。"
老人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早就知道柳如烟要害你?"
"嗯。"沈墨点头,"所以我才非要来这里。"
"为什么?"
沈墨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间屋子:"柳伯父,可以谈谈了吗?"
老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进来吧。"
我跟着沈墨走进屋,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月光洒在院子里,血迹在青砖上泛着暗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