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与谁争锋,画中人
酒已尽兴,徐大人便抄起他那柄玄铁九环刀,刀身一震,九枚金环在烛火中炸开一片灿光。璟岚指尖在松涛琴上一拂,低沉的泛音恰与刀鸣共振,震得席间酒盏微微发颤。
苏阔袖中的手倏地攥紧——郑大人那句"江南城府才名远扬"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那边徐大人已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厅中央,刀风扫得侍女们鬓边步摇乱晃;这边福大管家竟真在《韩熙载夜宴图》屏风旁支起了黄花梨画案,澄心堂纸上的水纹在宫灯下泛着冰绫般的光泽。
"苏大人请——"福大管家捧来的紫毫笔竟是用豹狼尾毛特制的,"这颜料用的是西域回青、南海砗磲,连调色的露水都是今晨在拙政园收取的。"
杨昀彦的箫声正吹到《将军令》最高亢处,徐达帅的刀锋突然劈向半空——咔!斩落一盏宫灯的鎏金链子。链子坠地时,潼楠的陶埙恰好呜咽出塞外风声。
苏阔冷笑一声,突然执笔蘸满朱砂。笔锋触及宣纸的刹那,徐达帅的刀尖正划出银虹般的弧线。但见苏阔腕底陡转,朱砂竟泼出血色狂草般的刀痕,与屏风上夜宴图的工笔人物形成诡异呼应。
"好!"郑大人刚喝彩,就见苏阔第二笔蘸了靛蓝,在朱砂旁甩出浪涌般的墨迹——那分明是徐达帅刀劈宫灯链的瞬间!
璟岚琴音骤变,弹起《广陵散》的杀伐之章。徐达帅的刀法越发狂放,刀风掀飞了苏阔案前一张宣纸。纸页在空中翻飞时,众人惊见背面早已画好半幅《醉刀图》——原来苏阔早在酒宴伊始就暗中观察!
鹿丞宴醉眼朦胧间,忽见画中徐达帅的刀锋上栖着一只墨蝶,蝶翼纹理竟是微楷写就的《刀铭》。待要细看,那厢徐大人突然收刀入鞘,刀鞘与画案上的太湖砚同时"铿"地一震,溅起的墨汁正巧落在画中蝴蝶须上。活像是给这场荒诞夜宴,盖了枚鲜红的私章。
璟岚的剑锋如寒霜乍现,青芒一闪便已抵至徐达帅喉前三寸!徐达帅瞳孔骤缩,九环刀仓促横挡——"铮!"金铁交击之音炸响,震得席间杯盘乱颤。
"王爷好剑法!"徐达帅大笑,刀势陡然转猛,玄铁刀身裹着风雷之势劈下。璟岚却似游龙般旋身避过,剑尖轻挑,竟将徐达帅腰间蹀躞带的玉钩挑飞。"叮"的一声,玉钩正落在苏阔的调色盘里,溅起的靛蓝颜料在宣纸上绽开一朵妖异的蓝梅。
杨昀彦的箫声陡然拔高,《将军令》转为《十面埋伏》,陶埙的呜咽里混进了金戈铁马之声。常龙十指在松涛琴上翻飞,弹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杀伐段——谁也不知这温吞如水般的漕运总督竟藏了这等绝技!
苏阔咬牙挥毫,狼毫笔尖蘸着混了玉钩金粉的颜料,在纸上急速勾勒。但见墨色翻涌间,璟岚剑挑玉钩的残影与徐达帅刀劈宫灯的寒光竟在宣纸上凝成双龙相斗之势。笔锋过处,徐达帅的胡须成了泼墨山峦,璟岚的蟒袍化作流云纹——一幅《刀剑行宴图》已现雏形。
"好!"潼楠突然吹出个尖锐的埙音,徐达帅借势一个铁板桥后仰,刀锋贴着璟岚鼻尖扫过。璟岚足尖点地跃起,剑穗扫过水晶肴肉,带起的油星子"滋啦"溅在画纸上,被苏阔顺势晕染成烽火狼烟。
福大管家突然敲响编钟,十二声钟鸣里,徐达帅的刀尖挑飞了璟岚的鎏金冠——却见冠上明珠"啪"地坠入砚台,苏阔眼疾手快捞起,明珠上缠绕的金丝已在宣纸上拖出长长一道流星般的痕迹。
席间众人看得屏息。郑大人手中的酒盏早歪了,琥珀酒液浸透官袍;贾述沐死死攥着醒酒汤碗,指节发白;淮朗平则盯着常龙抚琴的手——那分明是琴师才有的茧子!
突然琴箫埙三重奏戛然而止。璟岚收剑入鞘时,剑鞘正巧撞上徐达帅的刀环,"当"的余韵里,苏阔掷笔而立——画中刀光剑影间,赫然题着狂草:"满座衣冠胜雪,俱是人间惊鸿客"。
檐外巡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惊醒了梁上栖燕。月光透过剑痕斑驳的窗棂,正照在那幅被酒渍、油星与金粉浸透的画作上,恍若给这场荒唐夜宴盖了枚银色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