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治事,暗夜惊魂

太湖的烽火狼烟似乎随着春风渐渐散去。金陵城,这座饱经沧桑的旧都,在短暂的动荡后,竟显出一种异样的平和。秦淮河畔的丝竹声更显悠扬,夫子庙前香火鼎盛,街市上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那场震动江南的血战,只是湖上刮过的一阵腥风,吹过便了无痕迹。

然而,镇南王府“璟园”的书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烛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卷宗。璟岚褪去了征战的蟒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伏案疾书。他眉头微锁,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份份文书——有金陵府库空虚的告急文书,有镇城请求修缮水闸的呈报,有扬城盐商抱怨盐引不畅的诉状,更有来自松沪府、苏城、锡城等地表面恭贺、实则暗藏机锋的官样文章。

“王爷,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幕僚马鞍先生端着一碗参茶进来,看着王爷眼下的青影,忧心忡忡。

“歇?” 璟岚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先生,太湖一战,不过是暂时压下了群狼的獠牙。这金陵城,千疮百孔,百废待兴。若不能尽快梳理内政,收拢人心,这点虚浮的‘安稳’,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寂的王府园林。“您看这金陵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镇城、扬城在观望,通城、泰城还不知定数,苏锡常那三恶霸在舔伤口,松沪府那头野狐狸在磨爪子,徐城那只黑老虎更是磨牙吮血,等着本王露出破绽!北平,就等着看本王的笑话。”

“王爷明鉴。” 马鞍先生深以为然,“太湖一役,虽震慑宵小,但也耗费巨大,府库空虚,兵员折损。当务之急,确是稳定后方,恢复元气,积蓄力量。”

“正是如此。”璟岚转过身,眼中闪过精光,“所以,本王要做的,远不止是坐在王府里批阅这些官样文章。”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金陵城上游的一个位置——**涂县**。

“涂县?” 马鞍有些不解,“此地虽属江宁府辖下,但地处要冲,扼守金陵上游水路。王爷的意思是?”

“此地位置关键,却长期被一伙水匪盘踞,与对岸安徽泸州府的流寇勾结,劫掠商旅,骚扰地方。前任官员庸碌无能,以致其坐大。” 璟岚语气冷冽,“此匪不除,金陵上游永无宁日,漕运亦受威胁。更关键的是,此乃本王整合江宁府,敲山震虎,向安徽方向展示力量的第一步!”

他看向马鞍:“先生,本王欲遣一得力干将,率精锐一部,速战速决,收复涂县,清剿水匪,重整防务!人选嘛……” 璟岚沉吟片刻,“先生,您可愿前往”

周滁眼睛一亮:“马先生?妙!您老虽名不见经传,但乃是王爷潜邸旧人,智勇双全,尤擅山地水泽作战,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不慕虚名!由您出马,定能手到擒来,且不会过分刺激各方势力!”

“好!” 璟岚拍板,“传令赵清源,点本部精兵三百,三日后秘密出发!对外只称例行剿匪练兵!务必以雷霆之势,半月内给本王一个干净的当涂!”

“老朽即刻去办!” 马鞍先生领命,匆匆离去。

安排完涂县之事,璟岚并未停歇。他深知,内政之基,在于民生。他连夜召见金陵府尹,严令其整顿吏治,清理积案,开仓平抑因战事略有波动的粮价;又召见工部官员,商讨疏浚城内河道,修缮年久失修的城墙;更亲自过问了几桩牵扯到本地大族与平民的田产纠纷,力求公正,以此收拢底层民心。一连数日,镇南王勤政之名,悄然在金陵百姓中流传开来。

这一日傍晚,璟岚难得清闲片刻,在王府后园的“闻玉轩”独坐品茗。夕阳的余晖洒在亭台楼阁上,勾勒出静谧的剪影。远处秦淮河上的画舫传来隐约的歌声,是太平盛世的调子。闭目养神,紧绷了多日的心弦,似乎也在这难得的宁静中稍稍放松。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锐利破空声的暗器,穿透薄暮,精准地钉在了璟岚身侧的朱漆廊柱上!距离他的太阳穴,不过寸许!

“有刺客!护驾!”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亭外的赵清源厉声暴喝,瞬间拔刀,身形如电护在王爷身前!王府侍卫的警哨声尖锐响起,整个后园瞬间被惊动,火把通明,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璟岚却异常镇定。他没有惊慌躲闪,只是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暗器射来的方向——那是王府花园假山的最高处,此刻已空无一人。

“不必追了。”璟岚沉声道。对方能悄无声息潜入守卫森严的王府内园,发出这一击后又瞬间消失,绝非普通刺客,追也徒劳。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目的,上前小心地拔下那枚还带着劲力的竹钉。入手冰凉。竹钉上,除了那缕红穗,并无字迹。

“王爷,这……”赵清源也认出了这独特的暗器,脸色惊疑不定,“是那个夺命书生!他想干什么?刺杀王爷?”

璟岚没有回答,他仔细端详着竹钉和红穗,眉头紧锁。楠歌要杀他,在太湖边就有更好的机会,何必潜入王府?这更像是一个……信号?

“搜!仔细搜!刺客可能留下了东西!”

侍卫们立刻以闻玉轩为中心,向外仔细搜索。很快,在假山下一个不起眼的石缝里,发现了一个用布包裹、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沉重包袱!

赵清源上前,屏息解开包袱。当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火把下时,饶是见惯了杀场血腥,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包袱里,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面目狰狞,死不瞑目!人头断颈处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显然是刚被斩下不久!

更令人惊悚的是,包裹人头的油布内层,用鲜血写着一行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

“太湖余孽,扰王爷清静,聊作薄礼,不成敬意”

—— 楠歌献

赵清源忍着不适,辨认人头:“王爷!这…这是常龙麾下两个得力的水寨寨主!太湖大战后一直潜藏在水匪中,前几日还劫掠过我们一艘往镇江运粮的官船!”

璟岚看着那两颗狰狞的人头,又看看手中冰冷的竹钉和那缕红穗,心中瞬间翻江倒海!

楠歌!

他不仅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避开了所有守卫,还发出了精准的警告(招呼)。

更是在璟岚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替他清除了太湖大战后残余的、潜藏在水匪中意图报复骚扰的隐患!这份情报能力,这份神出鬼没的身手,这份狠辣决绝的手段……令人心惊!

这不是刺杀,这是示威!是宣告!更是……一份带着血腥味的、诡异的“投名状”?

他究竟想干什么?是示好?是展示实力,警告自己不要招惹他?还是……另有所图?

夜风吹过,带着血腥气和湖水的微腥。火把跳跃的光芒在璟岚冷峻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他看着人头,看着血字,看着那枚竹钉,楠歌那张清冷孤绝、眼神如刀的面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这江南的棋局,果然从未平静。那个危险的夺命书生,正以他独特而血腥的方式,再次强势地闯入了他的视野,在这看似安稳的金陵夜色下,投下了一道浓重而诡谲的阴影。

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复杂:

“将首级……悬于水寨码头,示众三日。”

“其余……清理干净。”

“另外,”他握紧了那枚冰冷的竹钉,“加派人手,给本王盯紧所有进出金陵的江湖人!尤其是……与通城有关的消息!”

夺命书生的这份“薄礼”,让这金陵城的夜,骤然变得无比寒冷和深邃。璟岚却不知道,他与楠歌之间那充满试探、危险却又难以言喻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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