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顾曼曼靠在他怀里，指尖还勾着他的小拇指，感受着这片刻宁静带来的巨大满足感。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轻微的“咕噜”声，从她腹部清晰地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贴近的两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顾曼曼身体一僵，瞬间从他怀里弹开一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罕见的窘迫，耳根微微泛红。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肚子，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出卖她的声音按回去。
叶瑞安先是一愣，随即镜片后的眼睛迅速弯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溢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他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她这难得流露出的、与平时飒爽冷静截然不同的娇憨模样，可爱得要命。
“领导，”他忍着笑，声音里满是促狭的温柔，“这是下达新的指令了？胃部抗议，要求紧急补给？”
顾曼曼瞪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因为脸颊未褪的红晕显得有点虚张声势：“……笑什么笑！晚上光顾着生气和打架了，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好不好？”她试图用理直气壮来掩盖尴尬，“那种地方的东西，看着就饱了！”
“是是是，是我的失职。”叶瑞安从善如流地收敛了笑容，但眼里的笑意依旧浓得化不开，“竟然让领导饿着肚子经历了这么一场‘恶战’，还空着肚子思考私奔路线，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站起身，顺势也将她拉起来，极其自然地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拢了拢，隔绝了夜风的微凉。
“那么，绑匪小姐，”他微微弯腰，做出一个略显夸张的“请”的手势，语气却温柔诚挚，“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一顿亡命天涯前的……宵夜？也好补充体力，方便您待会儿更好地‘绑架’我。”
顾曼曼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了，那点窘迫也烟消云散。她抬了抬下巴，努力摆出一点“领导”的架子，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准了。不过地方得我挑，难吃可不行。”
“当然，美食评审权永远在您手里。”叶瑞安笑着牵起她的手，“想吃什么？热的？汤汤水水的？还是想吃点扎实的？”
两人并肩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又拉长。
顾曼曼认真想了想，晚上那股恶心劲儿过去之后，现在胃里空落落的，确实需要点温暖实在的东西。“想吃点热乎乎的汤面，或者……馄饨？”她侧头看他，“就那种路边小店，热热闹闹的就行。”她可再也不想回那种看起来精致却让人胃疼的地方了。
“明白。”叶瑞安立刻会意，“我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巷子，这个点应该还有几家开着的小馆子，味道都还不错。有一家的骨汤馄饨和小笼包是一绝，要不要去试试？”
“嗯！”顾曼曼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被他这么一说，饥饿感更明显了，甚至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脚步。
叶瑞安察觉到了，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拐进了一条不那么起眼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巷。巷口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果然还有几家小店亮着暖融融的光，锅里蒸腾出的白气和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就这家。”叶瑞安指了指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店。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小小的店面里只有两三桌客人，低声聊着天，氛围轻松又温暖。
叶瑞安熟练地点了两碗招牌鲜肉馄饨，一笼汤包，又特意叮嘱老板娘其中一碗多放点紫菜和虾皮。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端了上来，清亮的汤底，饱满的馄饨浮在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嫩黄的蛋丝和深色的紫菜，香气四溢。
顾曼曼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口汤吹了吹，小心地喝下去。温热鲜美的汤汁瞬间滑过食道，暖意直达胃底，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慢点吃，小心烫。”叶瑞安把自己碗里的馄饨也吹凉了几个，很自然地舀到了她碗里，“尝尝这个，他们家的馅调得很好。”
顾曼曼低头吃着馄饨，一口一个，吃得脸颊微微鼓起来，像个得到满足的孩子。速度虽然还是比常人快一些——那是卧底时期留下的难以彻底磨灭的印记——但却不再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而机械吞咽，而是真正在享受食物的味道和温度。
叶瑞安没有吃多少，大部分时间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吃，时不时把她爱吃的小菜往她那边推推，或者递上纸巾。
胃里被温暖的食物填满，身体暖和起来，身边是让她安心的人。顾曼曼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渍，眼睛亮亮地看着叶瑞安：
“书呆子，”她声音里带着饱食后的慵懒和满足，“以后要是私奔失败了，开个小饭馆好像也不错。你掌勺，我收钱。”
叶瑞安笑着抽了张纸巾，自然地帮她擦掉嘴角的痕迹。
“好。”他应得没有半分犹豫，“都听领导的。”
吃完宵夜，身体暖烘烘的，连日来的疲惫和晚上那场风波带来的情绪起伏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坐进叶瑞安那辆银色SUV的副驾驶，顾曼曼系好安全带，起初还强打着精神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
车窗外的街景流光溢彩地掠过，像一场模糊而疲惫的梦。车厢里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播放着极轻柔的古典乐，身边是她全然信任的人的气息。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不知不觉地歪向车窗玻璃，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叶瑞安正说着明天队里可能的工作安排，侧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路灯柔和的光线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小片安静的扇形，平日里那份锐利和警觉全然收起，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恬静，甚至透着一丝孩童般的脆弱。
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车子原本是朝着警察家属大院的方向平稳行驶着。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叶瑞安看着身边熟睡的人，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舍不得叫醒她。
他知道她睡眠不易，尤其是经历了情绪波动后，能这样沉沉睡去更是难得。送回大院，她要自己走上楼，可能会惊醒，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和阿姨，这个点……或许孟阿姨已经睡了，她回去后，会不会又一个人对着夜色发呆？
而他的公寓就在前面不远拐弯处。那里有舒适的客房，干净的洗漱用品，最重要的是，他在。他可以确保她安睡到天亮。
绿灯亮起。叶瑞安几乎没有过多犹豫，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一打，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右转车道，与回大院的路背道而驰。
心里那点“小私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他只是想让她睡得久一点，更安稳一点。仅此而已。他这样告诉自己。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叶瑞安熄了火，车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极其小心地也解开了她的，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蝴蝶。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轻轻拉开车门。弯下腰，一手小心地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背脊，试图用最稳妥的力道将她抱出来。
顾曼曼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脑袋却自发地寻找热源，歪倒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大概是刚才馄饨汤里的紫菜虾皮味？他却觉得无比好闻）。
叶瑞安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在自己怀里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用脚轻轻踢上车门，抱着她走向电梯。
他的步伐很稳，生怕一点颠簸吵醒她。怀里的人重量真实而温暖，让他心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拥有感。
就在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的时候，怀里的顾曼曼忽然极轻地动了动，嘴唇嗫嚅着，发出几句模糊不清的梦呓。
叶瑞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低头凑近去听。
她的声音含混而柔软，带着浓浓的睡意，却像一颗温柔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他的心脏：
“……书呆子……笨……把你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
断断续续，没头没尾。
却像是在睡梦中对他今晚在宴会厅外那句“从来没打算让你离开”最直接、最本能的回应。是一种带着霸道和独占欲的守护，源自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叶瑞安的脚步猛地顿住，就那样僵在电梯上升的微失重感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麻一片，随即涌上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爱怜。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紧、更珍惜地拥住，低头，将一个无比轻柔的吻印在她散着清香的发顶。
电梯“叮”一声到达所在楼层。他抱着她走出去，脚步依旧轻缓，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他用指纹开了锁，踢掉鞋子，借着玄关感应灯柔和的光线，径直走向客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好的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整个过程，顾曼曼只是咂了咂嘴，像是确认了熟悉安心的气息在身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丝毫未曾醒来。
叶瑞安站在床边，就着微弱的光线，凝视了她安静的睡颜许久许久。
最终，他极轻地低语，声音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嗯，知道了。不交给别人……谁都不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