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顾曼曼坐在长椅上，夜风撩起她颊边的碎发。城市的喧嚣在身后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反而衬得这小小角落格外安静。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那种被小心翼翼注视的感觉，对于经历过卧底生涯、对视线敏感至极的她来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清晰。他没有离开，没有回到那片璀璨光鲜却令人窒息的名利场，他只是选择了一个她默许的距离，笨拙又固执地守着。
她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外壳，屏幕亮起，又暗下。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释然，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那头传来他带着明显急切和担忧的声音：“曼曼？你还好吗？”
顾曼曼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小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疲惫笑意：“书呆子，站在我后面那棵梧桐树下面，当了那么久的隐形守护者，不累么？”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下去，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声透露着那人的紧张和被戳穿后的无措。
几秒后，叶瑞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有些干涩：“……你知道了。”
“嗯。”顾曼曼轻轻应了一声，“过来坐着吧。路灯下面有点冷。”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后传来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叶瑞安绕过长椅，出现在她面前。他身上的礼服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意搭在手臂上，领结也有些松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懊恼、心疼和一丝尚未褪去的慌乱。
他依言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对不……”
“刚才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叶瑞安愣了一下，顾曼曼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随即，两人看着对方那如出一辙的、带着点错愕和尴尬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轻轻笑了起来。刚才那紧绷而压抑的气氛，在这意外的同步和短促的笑声中，悄然溶解了几分。
“你先说。”叶瑞安柔声道，目光紧紧锁着她，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顾曼曼收敛了笑意，垂下眼睫，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声音低了下去：“刚才在里面，我的话可能说得太重了。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那种情况，我……”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没办法不反击。但我让你难做了。”
“不！曼曼，该道歉的是我！”叶瑞安急切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明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却没有提前阻止！是我把你带进了那个环境却让你独自面对那些……那些龌龊的手段！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没有任何错，你的反击漂亮极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小心翼翼地覆盖住她微凉的手背。这一次，顾曼曼没有躲开。
“是我的世界出了问题，曼曼。”他看着她，眼神诚挚而痛楚，“他们用所谓的‘体面’和‘规则’包装偏见和恶意，那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的丑陋。你不需要为捍卫自己而道歉，永远都不需要。”
顾曼曼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他急切而真诚的话语，心里最后那点冰碴子也慢慢融化了。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其实我也没那么生气了。”她抬起眼，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是恢复了点平日里的灵气，“出来吹吹风，又看到你傻乎乎地跟在后面罚站，感觉就好多了。”
叶瑞安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头一松，忍不住也笑了。
顾曼曼歪着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书呆子，你说……要是你爸妈，还有蒋家，死活不同意，非要逼着你娶那个蒋孟婷……”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叶瑞安瞬间紧张起来、想要表态的样子，才慢悠悠地接下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戏谑和冒险的味道：
“我就只好……带着他们的宝贝儿子私奔了。怎么样，叶教授，敢不敢跟我亡命天涯啊？”
叶瑞安闻言，先是怔住，随即眼底漾开无比温柔而坚定的笑意。他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求之不得。不过亡命天涯之前，容我先回办公室收拾几本书。另外，”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建议路线可以优先考虑美食之都，方便我沿途继续研究烹饪，确保‘绑匪’先生的伙食质量。”
“是绑匪小姐！”顾曼曼笑着纠正他，轻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嗯，绑匪小姐。”叶瑞安从善如流，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两人靠在一起，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低声笑了起来，将身后那个繁华却冰冷的世界暂时抛远。
夜风依旧微凉，但相拥的温暖足以抵御一切。
顾曼曼靠在他怀里，笑得肩膀微微发颤，先前那些冰冷和疏离彻底被驱散。“都亡命天涯了，叶大教授还想着给你那倒霉的绑匪小姐研究伙食呢？”她仰起脸，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是不是还得带上你的天平烧杯，给我分析一下沿途野菜的营养成分？”
叶瑞安低头看着她重现光彩的眼睛，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故作严肃地推了推眼镜：“这是基本生存保障，绑匪小姐。亡命天涯也要讲究科学膳食，体力跟不上怎么跟警方周旋？”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浓浓的笑意，“何况，万一绑匪小姐挑食，饿瘦了，心疼的还是我。”
“谁要跟你周旋……”顾曼曼小声嘟囔，心里却像被暖流裹住，熨帖得不得了。她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稍稍倚在他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外套上残留的、属于他的干净气息。
夜晚的街道车辆渐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远处的喧嚣模糊成一片遥远的背景音。
安静了一会儿，顾曼曼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带着点柔软的、近乎叹息的依赖：“怎么办啊，书呆子……”
“嗯？”叶瑞安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什么怎么办？”
顾曼曼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闷闷的，却清晰无比：“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般的坦然。不再是那个浑身是刺、习惯独行的卧底“青鸟”，也不是那个在宴会上冷厉反击的刑警顾曼曼，只是一个沉浸在爱里、发现自己有了软肋也会害怕的普通女孩。
叶瑞安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胀，涌起无限的爱怜和巨大的满足感。他能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时，那份小心翼翼的交付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没有立刻用热烈的誓言回应，只是将她抱得更稳了些，仿佛要为她撑起一方永不倾斜的天地。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夜色一样将她缓缓包围：
“那正好。”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郑重，“我也从来没打算让你离开。”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承诺，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它平静，笃定，如同磐石，直接回应了她那份刚刚袒露的不安。
顾曼曼没有说话，只是更深地埋进他怀里，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叶瑞安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和依赖，继续用他那温和而理性的方式，一点点抚平她所有的不确定：“离不开，就不离开。我的家、我的书房、我的厨房，永远都有你的位置。亡命天涯也行，按部就班也行，你在哪里，我的研究课题就在哪里。”
他轻轻笑了一下：“毕竟，照顾好像越来越挑食的绑匪小姐，确保她身心健康、心情愉悦，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也是最乐在其中的长期研究项目了。”
顾曼曼在他怀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谁是你的研究项目！”语气里却全是藏不住的甜意。
“是是是，不是项目，”叶瑞安从善如流，语气纵容，“是终身制的领导。负责批准我的研究经费，品尝我的实验成果，并随时有权带我私奔的那种。”
顾曼曼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里面倒映着路灯的光，也倒映着他温柔含笑的眉眼。所有的不快和阴霾都被驱散，只剩下此刻的宁静与温暖。
“那说好了，”她伸出小拇指，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下次你们家再开那种鸿门宴，我就直接行使领导权，当场把你绑走。”
叶瑞安低笑着，郑重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嗯，说好了。我随时准备着。”
指尖缠绕，许下的是一个关于陪伴与选择的、简单却坚定的承诺。夜色温柔，将相拥的两人轻轻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