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叶瑞安追出宴会厅大门，外面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与厅内浑浊温暖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他急切地四下张望，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曼曼！”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无力。
电梯数字停在了“G”。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安全通道，一步两三个台阶地向下奔去。高级定制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回响，与他剧烈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曼曼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她利落制伏蒋澈的身手，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还有她最后离开时挺得笔直却莫名显得孤寂的背影……以及自己父母和蒋家人那难以置信、最终化为难看和恼怒的脸色。羞愧和焦急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他明明让她留下来，说好在视线所及之处就好，结果却让她独自面对了这样的围攻和难堪！
他一路狂奔出国际会议中心的大门。夜晚的冷风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喘着气，再次四处寻找。
终于，他在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曼曼没有走远。她只是站在路边，背对着繁华璀璨的会议中心，微微低着头。香槟色的礼裙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却与她此刻周身散发的冷硬气息格格不入。她似乎在看自己的手，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发呆。夜晚的车流在她身后穿梭，车灯拉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带子，却仿佛与她处在两个世界。
“曼曼！”叶瑞安穿过马路，跑到她身边。
顾曼曼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动。
叶瑞安在她面前站定，气息还未完全平复。“曼曼，对不起……我……”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何道歉。是为家人的无礼？为蒋孟婷的恶毒？还是为自己没能及时阻止这一切？
顾曼曼缓缓抬起头。
叶瑞安心头一紧。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深深的疏离感。那种表情，他曾在刚归来的她脸上见过，是竖起了所有防御机制、将真实自我紧紧封闭后的漠然。
“你追出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里面还需要你。你的颁奖晚宴，你的……‘朋友们’。”
“那里现在什么都不是！”叶瑞安急切地说，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触她的手臂，“曼曼，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蒋孟婷她竟然敢……”
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时，顾曼曼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
叶瑞安的手僵在半空中。
顾曼曼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没关系。我习惯了。”
这句“习惯了”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叶瑞安的心脏。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那些潜伏岁月里的阴谋算计，是那些无法言说的背叛与牺牲，是归来后旁人异样的目光和不理解。而他曾以为，自己可以给她一个远离这些的世界。
“不该是这样的！”叶瑞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你不该习惯这些！这是我的错，我没有处理好……”
“你怎么处理？”顾曼曼打断他，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冰面下的裂痕，“那是你的父母，是你世交的家族。叶教授，那是你的世界。”她顿了顿，重复了一遍，“你的世界。”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叶瑞安注意到那纤细的手指有极其轻微的颤抖。
“我没事。”她转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平板，“只是有点累。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说完，她真的就转过身，沿着人行道，朝着与繁华街区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高跟鞋踩在路面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清晰而孤独。
叶瑞安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那背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不容靠近的决绝。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空间，强烈的挫败感和心疼席卷了他。他不仅没能保护她，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世界而再次伤害了她。
他没有再立刻追上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溪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轻柔的音乐声和嘈杂的谈笑声，显然火锅店正是热闹的时候。
“瑞安？晚宴结束了？怎么样？”林溪的声音带着笑意。
叶瑞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小溪……曼曼出来了，现在一个人往东步行街方向走了。情绪很不好。我不太放心，但她现在可能不想看到我……你们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和林溪明显严肃起来的语调：“东步行街？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你放心。”
“谢谢。”叶瑞安挂了电话，目光依旧紧紧锁着那个快要消失在街角的身影。他收起手机，最终还是决定保持一段距离，慢慢地跟了上去。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
十几分钟后，东步行街街心花园的长椅上。
顾曼曼抱着手臂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几个踩着滑板追逐笑闹的少年出神。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路灯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有些模糊。她看起来比刚才松弛了一些，但那种深深的疲惫感依旧笼罩着她。
“曼曼！”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曼曼抬起头，看到林溪和范天明正快步走过来。林溪脸上带着担忧，范天明则皱着眉，手里还拿着车钥匙，显然是从火锅店直接赶过来的。
“笑嘻嘻，范老妈子。”顾曼曼勉强笑了笑，想站起来。
“坐着别动。”林溪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怎么回事？瑞安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就说你出来了，情绪不好。晚宴上发生什么了？”
范天明站在旁边，双手叉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老子现在就去把他铐回来问问话！”虽然说的是气话，但维护之意明显。
看着眼前真心实意担心自己的闺蜜和如同兄长般的范天明，顾曼曼一直紧绷着的心防终于松动了一些。她叹了口气，把晚宴上发生的事情，蒋孟婷如何递酒，她如何识破并调换，蒋孟婷如何失态指控，蒋澈如何动手，她如何反击以及最后离开时说的话，原原本本，语气平淡地叙述了一遍。
林溪和范天明听得目瞪口呆。
“我操！”范天明听完，直接爆了粗口，“蒋家那丫头片子敢这么玩？还有那蒋澈，敢对你动手？反了他了！瑞安呢？他就看着？”
“他后来追出来了。”顾曼曼低声道，“我没让他跟。”
林溪紧紧握住顾曼曼冰凉的手，心疼又气愤：“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那种家庭养出来的就是这种货色？表面光鲜，内里龌龊！”
顾曼曼看着为自己愤愤不平的两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寒意。她反而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和释然：“没关系，我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她顿了顿，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不了拉着书呆子私奔呗。”
林溪和范天明都被她这话逗得愣了一下，随即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私什么奔！”范天明没好气地说，“要跑也是那小子该跟着你跑！咱疯丫头这么好的姑娘，是他叶瑞安修来的福气！”
林溪也噗嗤笑出来，轻轻推了顾曼曼一下：“对！让他跟你私奔！看他舍不舍得他那堆犯罪心理学的书！”
笑过之后，气氛缓和了许多。
顾曼曼看着朋友们，轻声说：“真的，我没事了。就是一时有点……堵得慌。现在好多了。”她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你们快回去吧，菜菜他们还在等你们吃火锅呢。”
“你真没事？”林溪不放心地确认。
“真没事。”顾曼曼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我想再一个人待会儿，吹吹风就回去。”
林溪和范天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范天明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随时打电话。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他拍了拍顾曼曼的肩膀，力度带着鼓励。
“放心吧头儿。”顾曼曼笑了笑。
看着林溪和范天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顾曼曼重新坐回长椅。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但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空洞冰冷。
她安静地坐着，看着城市的夜景。远处，叶瑞安的身影悄然隐藏在树影里，默默地守护着，没有再上前打扰。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喧嚣和近处植物的清新气息。一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留下的涟漪，却需要时间去慢慢抚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