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盛会之前

H市国际会议中心门前，巨大的横幅迎风招展，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前沿犯罪心理学国际论坛”。阳光下的玻璃幕墙熠熠生辉，衣着体面的学者、专家们夹着公文包，步履从容地步入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调而专业的学术气息。

与这氛围稍显“格格不入”的，是聚集在门口一侧的刑侦一队众人。

范天明和林溪穿着熨烫得最平整的便装，勉强算是融入了环境。张国安则套着一件紧绷的、似乎只有年会才穿的西装，不停地拉扯着领口，小声嘀咕：“这领带怎么跟绞索似的…”

赵刚和张谨毛站得笔直，一身标准的警用常服，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执行安保任务，引得过往学者纷纷侧目。

菜嘉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卫衣和牛仔裤，嘴里叼着棒棒糖，正低头疯狂敲击手机，似乎还在处理某个技术后台的警报。

陈筱楠则穿着她最好的一条连衣裙，有些紧张地左右张望，小声问旁边的菜嘉黎：“嘉黎姐，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感觉里面好高级…”

“怕什么，咱是叶老师亲自邀请的嘉宾！”菜嘉黎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说。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下，顾曼曼走了下来。她显然也精心准备过——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裤装，既符合场合的正式，又保留了她一贯的干练。只是她微微抿着的嘴唇和比平时更锐利的眼神，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她快步走向队伍，对大家点了点头。

“曼曼姐，你这身帅啊！”菜嘉黎终于抬了头，吹了个口哨。

顾曼曼扯出一个笑，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周围环境，这是她职业本能下的安全评估。

论坛即将开始，众人随着人流进入宏伟的报告厅。深红色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巨大的环形会场座无虚席，灯光聚焦在中央的演讲台上。他们按照票上的指示，在中间偏前的位置找到了一整排预留的座位坐下。

很快，论坛正式开始。几位国内外知名的专家发表了演讲，内容精深，台下不时响起礼貌而克制的掌声。刑侦一队的成员们听得格外认真，尽管有些理论过于晦涩，但当演讲者结合具体案例时，他们立刻能心领神会，甚至能联想到自己经手过的案子。

“这个犯罪动机分层模型，有点像我们之前办的连环盗窃案…”张国安碰了碰范天明的胳膊，低声说。

范天明微微点头，示意他安静。

菜嘉黎则在听到某个利用暗网加密货币进行心理操控的案例时，眼睛一亮，迅速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了什么。

林溪专注地听着，偶尔会从法医角度思考演讲者提到的生理指标与心理状态的关联。

顾曼曼坐得笔直，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空荡荡的演讲台，想象着叶瑞安站在那里时会是什么样子。

终于，主持人用充满敬意的声音报幕：“接下来，有请本年度‘约翰·道格拉斯奖’得主，来自H市刑警支队犯罪心理研究室的首席专家——叶瑞安博士，为我们带来题为《仪式感在重大案件中的伪装与识别：理论与实践》的主题演讲！”

聚光灯打下，叶瑞安从容地走上演讲台。他今天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温润如玉，却又透着学术的严谨与权威。

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在看到自家队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眼神微微一顿，流露出暖意，然后迅速进入了状态。

“谢谢主席。各位同仁，下午好。”他的声音通过优质的音响设备传遍会场，清晰、沉稳、富有磁性。“今天我想探讨的，是犯罪行为中一个迷人而危险的维度——仪式感（Ritualism）。并非指宗教或文化仪式，而是罪犯为满足特定心理需求，在犯罪前后或过程中，重复进行的、具有高度个人化象征意义的行为模式。”

他身后的大屏幕展现出简洁的提纲。“这些行为往往超出达成犯罪目的的实际需要，是凶手内心戏码的外在演绎，是其心理指纹的关键组成部分。”

叶瑞安开始了他的核心论述。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将复杂的理论与他亲自参与侦破的真实案件（当然做了脱敏处理）巧妙结合。

“在许多案件中，仪式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特定的现场布置、标记留下、象征性伤害。但更值得警惕的，是那些被精心伪装的仪式感。”他切换PPT，屏幕上出现几个经过处理的案例概要，“它们可能被伪装成意外、模仿作案，或者融入看似正常的日常行为中，其核心动机——凶手的心理补偿、权力宣示、身份转换或与特定对象的‘对话’——却被深深隐藏。”

他略微停顿，让听众消化一下。会场极其安静。

“例如，在我近期参与调查的一起案件中，”叶瑞安的声音保持着他特有的冷静与客观，但刑侦一队的成员们立刻心领神会，知道他说的是“张勇杰案”，“凶手选择了受害者的婚礼日作为行凶时间。表面看，这或许是为了制造混乱、伪装意外。但深层分析显示，这一天对凶手而言，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它标志着受害者人生圆满幸福的顶点，同时也是凶手认为自己人生被对方摧毁的‘纪念日’。选择在这一天，以一种近乎‘完美犯罪’的方式取代受害者在其家庭中的位置，完成了一次针对‘命运’的、扭曲的献祭与替代仪式。凶手通过这种行为，不仅在物理上消灭了目标，更在心理上完成了对目标人生的‘掠夺’和自身创伤的‘救赎’，尽管这种救赎是极端且虚幻的。”

他引用的案例生动而深刻，台下许多专家露出了深思和赞同的表情。数据分析图表专业严谨，逻辑缜密，见解独到。

“识别这类伪装后的仪式感，要求我们不仅仅关注‘做了什么’，更要追问‘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这种方式’、‘这对凶手意味着什么’。它要求我们深入犯罪者的情感逻辑和象征世界，即使那个世界在我们看来是如此扭曲和黑暗。”

演讲最后，叶瑞安总结道：“犯罪心理画像并非魔术，而是基于证据和逻辑的严谨推导。理解仪式感，就是解读犯罪者留在行为轨迹上的心理签名，它能帮助我们更精准地侧写嫌疑人，预测其可能行为，甚至洞悉其下一个‘仪式’可能在哪里、以何种方式上演。谢谢大家。”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提问环节，叶瑞安对答如流，风趣幽默又切中要害，再次赢得满堂彩。

范天明微微颔首，眼中是赞赏。林溪专注地听着，偶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张国安和刚子、大猫听得眼睛发亮，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张勇杰那些诡异行为背后的深层逻辑。菜嘉黎忘了吃糖，陈筱楠更是满眼崇拜。

顾曼曼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那个发光发热的男人。她亲身经历了那个案子，抓捕的惊险时刻犹在眼前，此刻听叶瑞安从如此理论的高度冷静剖析，让她对案件有了更深的理解，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他的才华、学识和魅力在国际学术殿堂的中央，接受着同行精英们敬佩的目光，这一刻如此耀眼。一种混合着骄傲、爱慕与淡淡疏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底涌动。

论坛结束后，人流涌向宴会厅。衣香鬓影，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专业的服务生托着餐盘穿梭其间。学术交流在更轻松的氛围下继续着。

刑侦一队一行人站在华丽宴会厅的入口，仿佛一道异样的风景线，刚刚从学术殿堂出来，又立刻被这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域给震慑（或者说排斥）了。

张国安看着里面那些举着香槟杯、谈笑风生的人群，缩了缩脖子：“呃…我觉得这里的气场不太适合我。”

赵刚点头：“同意。感觉像进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张谨毛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但这儿的东西看起来不够吃啊。”

菜嘉黎翻了个白眼：“废话，这种地方是让你来吃饱的吗？是让你来装…呃，社交的。”她看了一眼自己卫衣上的卡通图案，难得有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觉悟。

陈筱楠小声说：“我们进去会不会给叶老师丢人啊…”

范天明和林溪对视一眼，也笑了笑。范天明开口：“算了，别勉强大家了。这种场合确实不是我们的风格。瑞安的心意我们领了就行。”

众人达成共识，准备悄悄离开，去找个熟悉的火锅店或者大排档解决晚餐，那才是他们感觉自在的地方。

就在这时，叶瑞安摆脱了几位围着他交谈的学者，快步走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演讲成功后的光彩，看到队员们似乎要离开，有些意外：“大家怎么不进去？晚宴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顾曼曼身上，带着温和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请：“曼曼，”他声音放软了些，“留下来吧？就当…陪我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曼曼。她看着叶瑞安真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身后那流光溢彩却令人拘谨的宴会厅，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想陪他，分享他的荣耀时刻，但那种环境让她本能地感到束缚。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找地方，我…稍后就来。”

叶瑞安脸上顿时露出安心的笑容。范天明拍了拍叶瑞安的肩，示意他们先去别处，然后带着一帮明显松了口气的队员离开了。

顾曼曼轻轻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对叶瑞安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走吧，叶教授。让我见识一下高级晚宴是什么样的。”

叶瑞安温柔地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顾曼曼犹豫了一瞬，还是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同转身，走向那片灯火辉煌、却暗流涌动的社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