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惊喜”归来
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龙笺雪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拉花早已被她搅得支离破碎，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林溪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这位老同学。不过短短数周，龙笺雪仿佛变了个人——曾经神采飞扬的新娘如今眼窝深陷，嘴角不自觉地下垂，就连握杯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他连名字都是假的…”龙笺雪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林溪，你能想象吗？每晚睡在你身边的人，你竟然连他真正叫什么都不知道。”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与她们这桌的沉重氛围格格不入。林溪没有急于接话，只是轻轻将一碟抹茶蛋糕推向龙笺雪面前：“先吃点东西，你瘦了很多。”
龙笺雪机械地拿起叉子，又放下：“我妈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反复问我，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才让张勇杰选中我们家…好像我们活该遭此一劫似的。”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林溪语气温和却坚定，“罪恶的根源在施害者心里，不在受害者身上。”
“可是为什么是我爸？”龙笺雪的眼圈倏地红了，“他一生与人为善，潜心学术。即使当年考古工作中真有什么意外，也绝不是故意为之。张勇杰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报复？”
林溪想起尸检时看到的龙教授遗容，那安详之下隐藏的残酷真相。她斟酌着词句：“有些创伤会扭曲人的心灵，让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归咎于他人。你父亲成为了他心中那个‘不公’的象征。”
龙笺雪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咖啡杯里：“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他选择在我们婚礼那天…让我穿着婚纱走向他，而他却刚刚杀死了我的父亲。”她的声音哽咽，“那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林溪递过纸巾，龙笺雪接过去，紧紧攥在手里。
“笺雪，”林溪轻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难以减轻你的痛苦。但你要明白，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龙笺雪抬起泪眼：“你们警察是不是经常看到这样的人间悲剧？”
林溪微微颔首：“是的。但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悲剧，更多的是人在遭受巨大创伤后的韧性。”她望向窗外，“我的工作让我见证了太多死亡，但也让我更加珍惜生命的力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龙笺雪慢慢平静下来，小口吃着蛋糕。
“我爸的书房还保持原样，”她忽然说，“那里有他毕生研究的成果，许多还没发表的手稿。”
林溪眼睛微亮：“我记得高中时你就对考古很感兴趣，还说要继承你父亲的事业。”
龙笺雪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后来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转学了设计。现在想想，或许是命运让我绕个圈子，最终还是要把爸爸的工作继续下去。”
阳光移到了龙笺雪的脸上，照亮了她眼中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光亮。林溪注意到这个变化，鼓励道：“这会是纪念你父亲最好的方式。”
“我昨天整理他的手稿时，发现了他写的一篇关于考古与当代社会关联的文章。”龙笺雪的声音有了些许生气，“里面提到文物修复不仅是对过去的保存，也是对未来的启示。读着那些文字，我好像又能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你父亲的精神通过他的工作延续下来，”林溪说，“而你可以成为这种延续的桥梁。”
龙笺雪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 albeit 微小的微笑：“谢谢你来陪我，林溪。其实高中毕业后，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生活总是出乎意料，”林溪也笑了，“无论是好是坏。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它。”
龙笺雪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我决定成立一个基金会，以我父亲的名字命名，支持年轻考古学者。同时，我会整理出版他的所有研究成果。”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林溪由衷地说。
“还有，”龙笺雪犹豫了一下，“我想等我状态好一些，去拜访张勇杰的父母。”
林溪略显惊讶。
“我不是去原谅或质问，”龙笺雪解释道，“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造就了这样一个…复杂的人。也许这样我能更好地理解发生的一切，然后真正地放下。”
林溪钦佩地看着老同学：“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胸怀。”
“不是胸怀，是自救。”龙笺雪摇摇头，“我不能永远活在仇恨和困惑中。爸爸不会希望我这样。”
窗外，一群高中生嬉笑着走过，青春洋溢的脸庞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龙笺雪望着他们，眼神有些恍惚：“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啊，我们的高中时代。”
“但我们都走到了今天，”林溪轻声说，“你也将会走到明天，以及更远的未来。”
龙笺雪终于喝了一口咖啡，不再是无意识地搅动，而是真正地品尝它的香醇。阳光温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咖啡馆里的钢琴曲换了一首，旋律中多了几分希望与明朗。
“哦对了，”龙笺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妈妈让我一定要谢谢你先生和整个团队。特别是那位顾警官，要不是她……我可能就…”
林溪握住她的手：“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看到你和伯母慢慢好起来，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
龙笺雪反握住林溪的手，力道中有新生的坚定：“告诉我，林溪，你是怎么在见证那么多黑暗后，还能保持对生活的热爱？”
林溪思考了片刻，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春日景象：“正因为见过太多非自然的死亡，所以更加珍惜每一刻自然的生命。每当我感到沉重时，就会看看阳台上的植物，它们无论经历什么，总是向着阳光生长。”
她转回头，对着龙笺雪微笑：“人也是如此，总有自我修复和生长的能力。只是有时候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帮助。”
龙笺雪点头，眼中的阴霾似乎又消散了一些。她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两块新的蛋糕，语气中有了几分生机：“我们再坐一会儿吧，我还想听听你这些年的故事。”
阳光继续洒在桌上，两块新上的蛋糕散发着甜美的香气，两个女人的对话从过去的伤痛慢慢转向了未来的可能。
H市国际机场，国际到达厅的玻璃门一次次滑开，吐露出经过长途飞行、略带倦容却难掩兴奋的旅客。 熙攘的人流，有两拨气质非凡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几乎前后脚地走了出来。
一拨是叶景行教授和秦知徽教授。叶景行身着合体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管年过六旬，依旧保持着学者特有的清癯与挺拔，眼神睿智而温和。秦知徽则是一身优雅的香云纱旗袍，外搭一件薄羊绒开衫，颈间戴着珍珠项链，仪态端庄，笑容亲和，透着国际教育家的涵养与气度。他们只带了简单的随身行李，身后有助理帮忙推着行李箱。
几乎同时，另一拨人也走了出来。蒋明谦先生西装革履，身材保持得极好，脸上带着成功商人的从容与精干。身旁的藤舒窈女士，即便经过长途飞行，依旧妆容精致，气质高贵典雅，仿佛随时可以登上舞台。他们的儿子蒋澈，年轻俊朗，穿着休闲却难掩矜贵，举止得体，正微笑着与父母低语。而被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正是蒋孟婷。她穿着一身剪裁优良的米白色套装，长发微卷，面容姣好，气质清新脱俗，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目光流转间，隐隐透着一丝期待与矜持。
两家人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会心笑容，立刻汇合到了一处。
“景行兄，知徽姐，一路辛苦！”
“明谦，舒窈，你们也到了！真是巧啊！”
“蒋澈又帅了啊！孟婷真是越来越有气质了，大音乐家的风范！”
“叶伯伯，秦伯母好！”蒋孟婷乖巧地问好，声音柔美动听。
寒暄之间，透露出他们早已通过气，这次“秘密回国”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共同行动。
两家人分别上了提前预定好的豪华商务车。在驶往市中心酒店的路上，话题自然围绕着即将到来的论坛和叶瑞安。
“真没想到瑞安不声不响，拿了这么一个大奖！”叶景行语气中满是自豪，感慨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埋头研究，总算是在专业领域做出了成绩。”
“是啊，瑞安哥一直都很厉害。”蒋孟婷轻声接话，眼神中流露出崇拜，“他的每篇论文我都有看，虽然有些太专业的看不太懂，但觉得特别深刻。”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仰慕又不失谦逊。
“瑞安和孟婷，从小一起长大，都是这么优秀。”藤舒窈笑着拉起女儿的手，目光慈爱地看向秦知徽，“知徽姐，你看他们两个，一个在学术领域拿到国际大奖，一个在音乐领域开办自己的音乐会，真是般配。”
秦知徽会意地微笑点头：“是啊，孩子们都争气。我们做父母的，也就盼着他们好。瑞安哪点都好，就是太钻在书堆里，生活上缺个人照顾。要是能有孟婷这么体贴懂事的孩子在身边，我们就放心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蒋孟婷的认可和对两人关系的暗示。
蒋明谦也笑道：“这次回来，正好赶上瑞安的大事，也赶上孟婷的音乐会筹备。机会难得，让他们年轻人多相处相处。”
蒋澈坐在一旁，玩着手机，闻言抬头笑了笑，对父母的心思心知肚明，也并不反对。在他看来，叶瑞安学识、人品、家世都无可挑剔，确实是妹妹的良配。
车内气氛融洽，两家的长辈言谈甚欢，已然将叶瑞安和蒋孟婷视作理想的一对，完全沉浸在“亲上加亲”的期待中。他们选择性忽略了叶瑞安已有女友的事实，或者说，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顾曼曼那样的女孩，根本不足以构成真正的“障碍”。
车子抵达市中心一家顶级的五星级酒店。两家人下榻在这里预先定好的豪华套房。稍作安顿后，又聚在一起用了晚餐。
席间，话题依旧围绕着论坛和音乐会。
“瑞安的演讲是在后天上午吧？我们得提前去看看场地，给他一个惊喜！”
“孟婷的音乐会筹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叔叔阿姨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次回来，得多待些日子，正好也见见一些老朋友。”
蒋孟婷表现得大方得体，应对自如，时不时流露出对叶瑞安的关心和仰慕，引得叶、秦二人越发满意。
晚餐结束后，蒋孟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手机，看着屏保上一张多年前和叶瑞安在国外的合影（当时一大群朋友的聚会照，她特意截取了两人同框的部分），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叶瑞安温和的侧脸。
她心底对叶瑞安的爱慕是真实的，近乎一种执念。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无论家世、学历、修养，他们都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突然出现的、背景复杂、还有心理问题的女刑警，在她看来，不过是叶瑞安一时的新鲜感或是同情心作祟，根本不可能长久。
这次回来，她不仅要分享他的荣耀，更要趁机重新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她精心准备着音乐会的曲目，也精心准备着再次走入叶瑞安的生活。
窗外，H市的夜景璀璨夺目。
酒店套房里，两家人还在愉快地商讨着后续的“惊喜”计划。
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所带来的，或许并非叶瑞安真正期待的惊喜。
一场源于关爱却夹杂着偏见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平静海面下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叶瑞安，对此一无所知。他刚刚结束又一次的演讲排练，正和顾曼曼通着电话，语气温和地叮嘱她明天记得带件外套，晚上宴会厅可能会冷。电话那头的顾曼曼嗯嗯地应着，背景音里隐约传来范天明嚷嚷着要吃火锅庆祝的声音。
两个世界，即将在镁光灯下交汇。而碰撞，往往源于最美好的意图和最固执的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