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队内的疑虑
翌日，H市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一大队的办公室内，氛围与往常并无二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打印纸的味道。菜嘉黎的工位上依旧堆着零食袋和喝了一半的奶茶，她手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是常人看不懂的代码流。赵刚和張謹毛低声讨论着手上另一个案子的跟踪细节。張國安拿着份报告从范天明办公室走出来，脸上带着思考的神情。
直到范天明和林溪一前一后走进来。
两人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凝重，但一种不同于处理日常案件的低气压还是悄然弥漫开来。范天明习惯性地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伙儿，手头的事先放一放，开个短会。”他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插科打诨。
队员们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围拢过来。陈筱楠赶紧把吃了一半的饼干塞回抽屉，菜嘉黎也暂停了代码，抱着奶茶吸管望过来。所有人都察觉到队长和法医官的情绪有些异常。
范天明简单地将昨天参加婚礼，龙砚舟突然倒地身亡，以及后续家属拒绝尸检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他叙述得客观简洁，略去了龙笺雪对林溪的指责和个人情绪部分，只强调了事件的突发性和家属的强烈反对态度。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医生初步判断是心源性猝死，家属也认可这个结论，拒绝任何形式的尸检和深入调查，想尽快办理后事。”范天明说完，目光扫过众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張國安最先开口，他摸着下巴，语气带着理解：“头儿，家属这么想也正常。毕竟老人家有心脏病，又是婚礼这种大喜大悲的场合，突发意外……家属不愿意死者再受折腾，情理之中。”他是老刑警，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多数时候确实只是意外。
赵刚沉稳地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没有明显外伤，没有暴力痕迹，家属一致否认，我们确实没有介入的理由。”
“是啊，”陈筱楠小声附和，脸上带着同情，“新娘还是林法医的同学，肯定伤心坏了。这个时候坚持要剖尸检查，是有点难以接受……”
大多数人的看法都倾向于这是一场不幸但并非罕见的意外。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了，声音不大，却让讨论的基调悄然转变。
“那个新郎，”顾曼曼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没有聚焦在某处，仿佛在审视着内心的某种映像，“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看向她。顾曼曼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经历过极致的伪装和谎言，她对“表演”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直觉。
林溪看向她，回答道：“很悲痛，很慌乱，第一时间指出了龙教授有心脏病，药在哪里，非常着急地想救人，后来也非常坚决地阻止尸检。”
顾曼曼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眉，像是在解构一段复杂的程序：“太镇定了吗？或者说……他的‘悲痛’和‘慌乱’，听起来是不是更像在……精准地完成一套预设的程序？”她抬起眼，看向林溪和范天明，眼神清澈而直接，“有没有那种……情绪是浮在表面的，底下的核心却是冷静甚至……算计的感觉？”
这话问得十分犀利，直指核心。
范天明和林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认同。顾曼曼的感知，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心中那份模糊的不安。
“曼曼的感觉很准，”林溪缓缓点头，肯定了顾曼曼的疑问，“他的所有反应都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教科书。而且，他拒绝尸检的态度，激烈得超乎寻常，甚至有些……急切。”
叶瑞安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推着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此时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学术性的分析：“从犯罪心理角度来说，急切地阻止调查或尸检，动机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是为了隐藏死者的某些隐私（比如自身有不可告人的疾病），可能是家庭内部有其他不想曝光的矛盾，也可能是为了维护家族或自身的面子，觉得尸检不体面。当然，”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也不能排除最极端的可能性——隐藏他杀事实。”
他说话总是这样，逻辑清晰，全面客观，不会轻易下结论，但会将所有可能性铺陈开来。
“但是，”叶瑞安继续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杀的可能。仅凭行为异常和直觉，无法作为启动调查的依据。周显诚的反应，完全可以用‘过度悲伤导致的保护性应激’来解释，这在心理学上也很常见。”
他理性地给灼热的怀疑降了降温。
菜嘉黎吸溜了一口奶茶，眨眨眼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瞎猜咯？不过要是真想查，也不是没办法。那个酒店监控总能调吧？还有参加婚礼的宾客名单，尤其是新郎那边的人，说不定能挖出点有意思的东西呢？”技术人员的思维直接跳到了信息挖掘层面。
張謹毛抱着胳膊，言简意赅：“没立案，怎么查？”
范天明点了点头，总结道：“瑞安和刚子说得对，现在缺乏依据。国安的理解也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他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曼曼和小溪的直觉，还有我个人的一点感觉，都认为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周显诚这个人，值得留意。”
他看向众人：“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大家心里有个数就好。手上的案子该干嘛干嘛。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队长的决断力，“我会私下跟赵局汇报一下我们的疑虑。至于后续……看看情况再说。”
他没有明说，但熟悉他风格的队员们都明白，“看看情况再说”意味着队长已经上了心，并且会动用一些非正式的资源保持关注。
会议结束，大家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位。办公室恢复了之前的忙碌，但某种微妙的情绪已经种下。看似日常的表面下，一股针对昨日那场婚礼悲剧的隐秘关注，已然悄然启动。
怀疑的种子，在专业的土壤里，获得了第一缕养分。它静默地潜伏着，等待着一个破土而出的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