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最后的急救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像一把利刃，由远及近，最终戛然而止在酒店楼下，打破了走廊里那种近乎凝滞的、被巨大惊恐笼罩的寂静。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快速逼近。
休息室内，酒店医务人员的初步抢救仍在紧张地进行。自动体外除颤器（AED）的电极片贴在龙砚舟毫无生气的胸膛上，机器发出冷静的分析指令音。每一次电击，那具已然失去意识的躯体都会随之弹动一下，看得周围人心头揪紧，尤其是龙笺雪，她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身边亲友搀扶才能站立，泪水早已模糊了精致的妆容。
林溪退到稍远的位置，微微喘息着，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白色的礼服裙摆沾染了明显的污渍，膝盖处也因为持续用力的胸外按压而隐隐作痛，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龙砚舟和正在进行操作的医护人员。作为一名法医，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从生物学意义上讲，生与死之间那条界限有多么分明，而此刻，龙砚舟正悬在那条界限最边缘，希望渺茫。
范天明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他高大的身躯像一道屏障，挡住了闻讯试图挤进来查看的更多好奇或关切的目光。他的表情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休息室内的一切——人物的位置、表情、动作，以及所有物品的原始状态。他甚至注意到那半杯水在沙发边的具体位置、地毯上因慌乱脚步造成的轻微拖痕，以及空气中那丝几乎难以捕捉的、不同于香水或食物气味的微弱异样感。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自动存入他刑警的大脑备用库。
周显诚焦灼地徘徊在救援圈的外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双手紧握，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极度焦虑地自言自语。他的表现无可指摘——一个担忧岳父性命、心急如焚的女婿。但范天明却注意到，他的焦灼似乎更多是一种“表演”出来的状态，他的眼神深处缺乏一种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和破碎感，反而时不时地飘向门口，像是在计算着时间，或者等待着什么。
“让一让！让一让！医生来了！”酒店工作人员高声喊着，分开人群。
真正的急救医护人员提着更专业的设备冲了进来。他们的到来立刻接管了现场，气场专业而冷静，与室内弥漫的 emotional 的悲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什么情况？”为首的医生一边快速检查龙砚舟的瞳孔和生命体征，一边简洁地问道。
酒店医助立刻汇报：“男性，约六十岁，突发意识丧失，无自主呼吸和脉搏，既往心脏病史。发现后立即进行CPR，使用AED除颤一次，无效。”
急救医生面色凝重，迅速接手，进行气管插管，建立静脉通道，推注肾上腺素……一系列抢救措施有条不紊却又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整个休息室鸦雀无声，只剩下医疗设备发出的滴滴声、医护人员简短专业的指令声、以及龙笺雪和几位女眷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周显诚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抖动，似乎不忍再看。
林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从专业角度，她知道这些抢救措施是正确的、尽力的。但同样从专业角度，她看着龙砚舟那毫无反应的躯体，看着他脸上无法逆转的死灰色，看着监护仪上那条近乎平坦的、偶尔被电击或药物顶起一个微小波折后又迅速归位的直线，她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为首的急救医生停下了动作，他看了一眼腕表，然后抬起头，目光沉重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家属的脸，最后落在离得最近的周显诚和被人搀扶着的龙笺雪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种见惯了生死却依然带着尊重的、平稳而清晰的语调宣布：
“抱歉，我们尽力了。患者经抢救无效，于下午X点X分，临床死亡。”他顿了顿，补充了初步的医学判断，“初步判断，可能为心源性猝死，具体原因需要进一步法医鉴定。”
“死”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与龙砚舟相关的人。
龙笺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猛地一软，彻底晕厥过去，引起一阵新的慌乱。江佩兰教授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从那种僵直的震惊中崩溃出来。
周显诚的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猛地扑到龙砚舟身边，抓住岳父尚且余温但已毫无生机的手，声音嘶哑地哭喊：“爸！爸！您醒醒啊！怎么会这样？！您不能丢下我们啊！！”
他的哭声悲切，动作激动，看起来情真意切。
然而，就在这一片悲声之中，林溪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医生的最后那句话——“具体原因需要进一步法医鉴定”——像一道微光，照亮了她心中那份盘旋不去的疑虑。
心源性猝死？是。龙叔叔有心脏病史，过度劳累和情绪激动可能是诱因。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但是……
那丝若有若无的奇特气味。
周显诚过于“标准”和“及时”的悲痛表现。
还有，一种源自法医职业的、对非正常死亡的直觉……
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盘旋。她看了一眼扑在龙砚舟身上痛哭的周显诚，又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江佩兰和昏厥的女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时候。
范天明走上前，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江佩兰，沉声对医护人员和周显诚道：“先照顾活着的人。笺雪晕倒了，需要医生看看。江教授情绪太激动了。”
他的话语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生者身上。医护人员赶紧去查看龙笺雪的情况。
混乱中，林溪最后看了一眼安静地躺在地上的龙砚舟。老人的面容平静，却带着死亡特有的僵直和灰败。
真的，只是这样吗？
疑问的种子，已然在她和范天明的心中，悄然种下。只是此刻，它被巨大的悲伤和混乱深深掩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