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_罪案之破晓时分()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流萤，无声地滑过。车内，叶瑞安没有急于发动车子，只是任由舒缓的音乐填充着沉默的空间。他侧过头，看着顾曼曼略显疲惫的侧脸，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真的没事？”他低声又问了一遍，这次问的不仅仅是蒋孟婷最后那句话。

顾曼曼转过头，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努力想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发现有些勉强。“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就是有点累。那种地方……耗神。”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出现场，比审讯耗神多了。”

叶瑞安理解地笑了笑，伸手帮她将一缕滑落到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我知道。以后不会再勉强你了。”他的指尖温暖，动作轻柔，“我父母那边，还有蒋孟婷，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顾曼曼。”

“做自己……”顾曼曼轻声重复了一句，目光望向窗外迷离的夜色。做自己，是一个在刀尖上行走、心里藏着噩梦、手腕带着丑陋伤疤的刑警？还是一个努力想要摆脱阴影、试着去享受平凡生活的普通女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嗯，”叶瑞安的声音无比肯定，“就做现在的你，最好。”

车子终于发动，平稳地汇入车流。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支撑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流淌。叶瑞安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这是案件发生后养成的习惯性警惕。顾曼曼则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未真正入睡，只是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车子驶入警察家属院，停在顾曼曼家楼下。叶瑞安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替她打开车门。

“早点休息，”他看着她，眼神温柔，“什么都别想。明天……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顾曼曼点点头：“你也是，开车小心。”

她转身走向楼道口，叶瑞安一直站在车边，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后，才重新坐回车里。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母亲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例行问候短信（询问音乐会如何），又想起蒋孟婷最后的话，眉头微微蹙起。他想了想，没有回复母亲的短信，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刚子，”他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我到了，她上去了。晚上辛苦你们轮班，多留意。”

电话那头传来刚子沉稳的应答声。

叶瑞安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确保楼上那个熟悉的窗口亮起温暖的灯光，这才缓缓驾车离开。

***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Y国正是午后。

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在铺着精致绣花桌布的茶几上。秦知徽刚刚结束与一位学生家长的视频会议，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小呷了一口红茶。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属于学者的知性和从容。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来自蒋孟婷。

秦知徽微微挑眉，放下茶杯，拿起手机。孟婷这孩子，刚开完音乐会就发信息来，大概是分享喜悦吧。她带着温和的笑意点开了信息。

然而，随着目光在屏幕上移动，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被一层冰冷的阴霾所取代。眉头紧紧锁起，眼神从最初的随意，转为锐利的审视，最终沉淀为毫不掩饰的反感和深深的忧虑。

【……手腕上有很严重的旧伤……】

【……情绪似乎也不太稳定……】

【……并不太适合瑞安现在的生活节奏和环境……】

每一个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并非出于对顾曼曼的同情，而是彻底印证了她和丈夫叶景行一直以来最深的疑虑和厌恶。那个女刑警，不仅家世、职业与他们期待的儿媳标准相去甚远，如今看来，竟然还是个身心都带着明显“瑕疵”和“不稳定因素”的麻烦。

“果然……”秦知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语气冰冷。过年时那次视频通话中顾曼曼锐利而疏离的眼神、过于苍白的脸色，都让她极度不适。她立刻拨通了叶景行的电话。

“景行，”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就带着不容错辨的愠怒和急切，“你立刻看看孟婷发来的信息！关于那个顾曼曼的！”

电话那头的叶景行似乎正在书房，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顾曼曼？她又怎么了？”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先入为主的不耐烦。

“你自己看！孟婷亲眼所见！严重的旧伤，情绪不稳定！这样一个女人，怎么配待在瑞安身边？瑞安真是鬼迷心窍了！”秦知徽的语气又快又急，充满了对儿子选择的不解与愤怒，以及对顾曼曼毫不掩饰的贬低。

叶景行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叙述，并未查看信息，但眉头已经深深皱起。他本就对儿子找一个背景复杂、从事危险职业的女警颇有微词，认为这不仅有失体面，更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听到“旧伤”、“情绪不稳”这些词，更是让他心中厌烦到了极点。

“我早就说过，”叶景行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个女孩不适合瑞安。她的世界太混乱，充满暴力和不确定性，这与瑞安需要的稳定、理性的学术环境格格不入。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简直是灾难！”

“我们必须阻止他！”秦知徽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能再任由瑞安胡闹下去了！他现在完全被那个女孩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她会给他的未来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我们的儿子，应该和孟婷那样优雅得体、家世清白、事业有成的女孩在一起，而不是一个……”

她顿住了，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但语气中的鄙夷已然淋漓尽致。

“阻止需要方法，知徽。”叶景行相对冷静，但态度同样坚决，“直接强硬反对只会让瑞安逆反。我会给他打电话，不再只是侧面了解，而是明确表达我们的反对意见，让他认清现实，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个顾曼曼，必须离开瑞安的生活。”

“你尽快！”秦知徽催促道，稍缓和一下语气，补充道，“还有，孟婷下周末在H市还有一场演出。让她多留意一下瑞安和那个女人的情况。孟婷聪明又懂事，比我们看得清楚，也知道什么对瑞安才是最好的。”

结束和丈夫的通话，秦知徽胸中的郁气并未消散。她重新拿起手机，看着蒋孟婷那条信息，眼神冰冷。她迅速回复道：

【孟婷，信息收到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证实了我们的担忧是完全正确的。我和你叶伯伯坚决反对瑞安和这样不稳定的人交往。你在H市多费心，务必多提醒瑞安，让他清醒过来。随时和我们联系。】

信息发送成功。秦知徽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修剪整齐、一切尽在掌握的花园，心情却更加烦躁。她优秀的儿子，他光明未来的道路上，绝不允许出现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甚至可能带来污点和危险的障碍。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儿子清除掉这个错误的选择。

而遥远的H市，酒店房间里，蒋孟婷看着秦知徽回复的、态度变得异常鲜明和强硬的信息，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如愿以偿的、冰冷的笑容。

叶家父母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坚决和负面。很好。她的第一步，效果显著。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市局大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洒下干净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连续多日笼罩在刑警一队的沉重压抑感，似乎随着主要执行者的落网而稍稍消散，暂时恢复了几分往日那种忙碌却有序的平静。虽然“牧羊人”的阴影依旧盘踞在核心成员的心头，但工作还要继续，生活也总要向前。

办公室里，菜菜一边咬着吸管喝豆浆，一边飞快地敲击键盘；小楠正拿着份报告，小声地和旁边工位的张国安讨论；范天明端着个大茶杯，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着大猫汇报昨晚外围布控的情况。

这时，叶瑞安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气质温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早。”叶瑞安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早啊，叶顾问！”菜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食盒，“哇！叶顾问，你又来改善伙食了？”

小楠也吸了吸鼻子，一脸期待：“好香啊！”

范天明转过身，脸上露出调侃的笑容：“呦，咱们叶教授这是又开启‘投喂’模式了？看来昨晚音乐会圆满成功，心情不错啊？”

叶瑞安无奈地笑了笑，坦然道：“做了点烧麦和桂花糕，给大家当早点。”他打开食盒，最上面是码得整整齐齐、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烧麦，皮薄馅足，能隐约看到里面饱满的虾仁和笋丁。下面一层则是洁白如玉、点缀着糖桂花的桂花糕，松软香甜。

“哇！叶顾问万岁！”

“有口福了。”

叶瑞安将桂花糕放在公用桌上：“桂花糕是大家的，随便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那层独独放满了烧麦的蒸屉，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含笑目光中，走向顾曼曼的办公桌。

顾曼曼的办公桌收拾得很干净，电脑还没打开，桌角那盆绿萝顽强地伸展着枝叶。叶瑞安将那一屉显然是特制的烧麦轻轻放在桌子正中央，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小碟醋和辣椒油。

范天明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调侃道：“啧啧，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瑞安？啥馅儿的啊，这么宝贝？”

叶瑞安耳根微热，但笑容自然：“曼曼她喜欢吃虾仁和笋丁的，我就多放了点。”

“哦——多放了点——”菜菜和小楠故意起哄，办公室里充满了轻松的笑声。

就在这时，林溪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从法医办公室那边走了过来，准备找范天明签字。看到这热闹的场景，尤其是叶瑞安和他手里那屉显眼的烧麦，她清秀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她膝盖的旧伤让她走路稍微慢了些，但步伐稳定。

“这么热闹？”林溪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瑞安又带好吃的来了？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她走到公用桌旁，看着那碟精致的桂花糕，“呀，桂花糕，我的最爱之一呢，瑞安你太厉害了。”她说着，也拿起一小块，优雅地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嗯，甜而不腻，桂花香很正。”

叶瑞安笑道：“小溪喜欢就好。”

范天明看到妻子，眼神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报告，同时很自然地将自己喝了一半的大茶杯递过去：“尝尝？刚泡的普洱，解腻。”

林溪很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顾曼曼空着的座位，以及那屉烧麦，了然地笑了笑：“给曼曼的特供？她还没来？”

“刚子去接了，应该快到了。”叶瑞安话音刚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曼曼走了进来。她今天精神焕发，扎着马尾，眼神明亮，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一大早这么热闹？”她好奇地挑眉，和大家打招呼，“早啊各位。”她的目光扫过桂花糕，看到大家脸上的笑容，最后落在自己桌上那屉烧麦和旁边的叶瑞安身上。

脸颊微热，心里却暖融融的。

“早。”叶瑞安看着她，声音温柔，“刚做的，吃过早饭了吗？”

顾曼曼走到桌前，没有扭捏，直接伸手拿起一个还微微烫手的烧麦，吹了吹气，满足地咬了一大口。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溢开，她享受地眯起了眼，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点亮晶晶的油渍。

“嗯，好吃！”她抬起头，对着叶瑞安粲然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叶瑞安看着她吃得香甜又略带孩子气的样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极其自然地向前微微倾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声音轻柔：“别动，沾到了一点。”

说着，他伸出手，用纸巾轻轻地、仔细地替她擦拭掉嘴角的那点油渍。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带着一种亲昵的呵护，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顾曼曼愣了一下，但没有躲闪，只是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任由他动作。

“哇哦~~~”菜菜率先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她转过头，与小楠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是一种默契，一种笃定，仿佛在无声宣告：‘叶顾CP，永不倒。’

办公室里的起哄声和笑声更大了。范天明看得直摇头笑，林溪也忍不住掩嘴轻笑，眼神中充满了对这对情侣的祝福和欣慰。

这一刻，晨光正好，美食当前，战友在旁，爱人相伴。连日的阴霾似乎被暂时驱散，小小的办公室里流淌着久违的、轻松而温暖的暖意。这亲密无间的一幕，如同晨光中最温馨的剪影。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市局大楼楼下，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甲虫，静静地停在临时停车位上。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车内，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正举着高倍数的长焦照相机，镜头精确地对准了刑警队一队办公室那扇明亮的窗户。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其乐融融的场景——看到顾曼曼站在床边满足地吃烧麦，看到叶瑞安温柔含笑地凝视，最后，清晰地捕捉到了**叶瑞安倾身，细致地为顾曼曼擦拭嘴角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调整焦距，让这个亲密动作的细节充满了整个画面。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手指稳稳地按下了连拍键。**几声极其轻微的快门声被完全隔绝在车内。** 他持续拍摄了几秒，直到那个擦拭的动作完成。

然后，他缓缓放下照相机，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按下了一个快捷键。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那头却没有立刻出声，只有极其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鸭舌帽男人低声汇报，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目标已到达单位。情绪状态…看起来很好。与特定男性关系亲密，互动频繁。”他顿了顿，补充了观察到的细节，“**有新的亲密接触影像已获取。** 继续监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却比以往更加冰冷粘滑的低笑。那笑声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新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很好…**新的素材…总有用的。**”

只有这几个字，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黑色轿车悄然发动，如同融化的阴影，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办公室里的温馨依旧，叶瑞安刚刚收回手，顾曼曼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林溪正笑着和范天明低声说着什么。

阳光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