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锁定“忆缝师”
H市华灯初上，五星级酒店大堂灯火通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穿梭其间的身影，空气里漂浮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和淡淡的香氛气息。
叶瑞安和顾曼曼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蒋孟婷。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坐姿优雅，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侧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娴静美好。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
“瑞安，顾小姐，你们来啦。”她站起身，声音温婉动人。
“等很久了吗？”叶瑞安礼貌地问道，顾曼曼也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没有，刚下来一会儿。”蒋孟婷的目光在叶瑞安和顾曼曼之间轻轻一转，笑容不变，“麻烦你们跑一趟，真不好意思。主要是刚回来，确实有点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没关系。”叶瑞安语气平和，他看了一眼顾曼曼，很自然地介绍道，“曼曼也刚忙完，正好一起。”
“那太好了，人多热闹。”蒋孟婷笑着应和，她的视线落在顾曼曼身上，带着几分打量，但掩饰得很好，“顾小姐今天也辛苦了，看起来有点累的样子？”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曼曼确实眉宇间带着一丝案件的疲惫，但她只是淡淡笑了笑：“还好，工作常态。”
“瑞安的工作总是这么忙，以前在国外也是这样，一钻进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就忘了时间，还得我……”蒋孟婷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过去，语气亲昵，但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恰到好处地停住，略带歉意地看向顾曼曼，“哎呀，你看我，又说以前的事了。顾小姐别介意，我就是习惯了。”
叶瑞安微微蹙了下眉，刚要开口，顾曼曼却先说话了，语气平静无波：“不会。工作性质不同而已。”她并不接茬关于“过去”的话题，也不在意那点微妙的炫耀。
蒋孟婷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那我们走吧？那家店离这里不远。”
三人来到酒店附近那家以环境清雅、价格不菲著称的日料店。包厢内，氛围安静。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跪坐在一旁细致地点餐。
蒋孟婷显然很熟悉这里的菜品，流畅地点了几样招牌菜和清酒，并体贴地询问顾曼曼：“顾小姐有什么忌口或者特别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你点就好。”顾曼曼对日料并不热衷，她的饮食更偏向快速和实在。
点餐间隙，蒋孟婷的目光不时落在顾曼曼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骨节分明、带着些许旧伤和力量感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与她自己的纤纤玉指形成对比。随即她又笑着对叶瑞安说：“瑞安，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太生的鱼片，这次试试他们家的蓝鳍金枪鱼大腹，处理得很好，应该合你口味。”
“我口味变了一些。”叶瑞安温和地回应，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曼曼喜欢吃烤物和天妇罗，多点一些吧。”他很自然地把顾曼曼的偏好放在了前面。
蒋孟婷的笑容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当然好。”她转头对服务员又加了几样烤物。
餐点上桌，摆盘精美如艺术。蒋孟婷用餐礼仪无可挑剔，细嚼慢咽，时不时分享一些关于食材或吃法的小知识，试图主导餐桌话题，内容多围绕着音乐、艺术以及她在国外的见闻，无形中构建着一个与顾曼曼生活截然不同的、高雅优越的世界。
顾曼曼安静地吃着，她使用筷子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训练出来的高效，与蒋孟婷的优雅形成反差。对于不熟悉的菜品，她会直接问叶瑞安怎么吃，或者观察一下再动手，态度坦然，并不觉得窘迫。她对蒋孟婷谈论的那些话题兴趣不大，偶尔回应也只是出于礼貌。
叶瑞安的心思其实有一大半还系在局里的案子上，但他尽量维持着餐桌上的礼节。他会细心地帮顾曼曼布菜，注意到她多看了哪样，就会默默转过去。当蒋孟婷又一次提起“还记得我们在维也纳听新年音乐会那次吗？”时，叶瑞安温和但坚定地打断了她：“孟婷，那些事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最近队里案子紧，脑子有点乱。”
蒋孟婷适时地流露出歉意：“看我，又忘了。那说点轻松的……”但她眼底深处，一丝失落和不易察觉的愠色快速闪过。她发现，叶瑞安的注意力始终更多地放在那个看起来与她格格不入的顾曼曼身上。
就在这时，叶瑞安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出来查看，是菜菜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叶顾问，有重大进展，速回！】
叶瑞安神色一凛，立刻站起身：“孟婷，局里有急事，我们必须立刻回去。你慢慢吃。”
蒋孟婷错愕地看着他：“现在就走？菜才刚上齐……”
“抱歉，工作紧急。”叶瑞安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顾曼曼。
顾曼曼也立刻放下筷子起身……
叶瑞安对蒋孟婷点了点头：“账我会结，不好意思，下次再补偿你。”说完，便和顾曼曼快步离开了包厢。
留下蒋孟婷一个人对着满桌精致的菜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包厢里安静得只剩下清酒的醇香和一种冰冷的尴尬。她精心准备的晚餐，试图唤起的回忆，在那个叫顾曼曼的女人和一条不知内容的工作短信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
叶瑞安和顾曼曼以最快速度赶回市局。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气氛与餐厅的闲适截然不同，充满了紧张的兴奋感。
“叶顾问！曼曼姐！你们回来了！”菜菜看到他们，立刻兴奋地招手，她的电脑屏幕上正定格着那张经过增强处理的便利店监控截图。
范天明、林溪、张国安等人也都围在旁边。
“什么情况？”叶瑞安快步走到屏幕前。
“菜菜立功了！”范天明语气带着赞许，“她扩大了搜索范围，调取了以那个便利店为原点，辐射出去所有可能路径的民用、交通监控，海量数据比对啊！”
菜菜眼睛亮晶晶的，语速飞快：“这家伙真的太狡猾了，每次离开便利店区域后，都会刻意绕路，换乘不同的公共交通，而且专挑监控死角走。但是！百密一疏！”
她敲了几下键盘，调出另一段视频。这是一段某小区入口处（距离便利店至少隔了四条街）相对清晰的监控画面。
“看这个时间点，比他在便利店出现晚了大约二十分钟。”菜菜指着画面中一个刚从出租车下来的男人，“虽然换了件外套，戴了顶帽子，但这个身形，走路的姿态，还有那副无框眼镜！就是他！”
画面中的男人低头快步走进小区，显得十分谨慎。
菜菜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奶茶杯见了底也顾不上续，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多个屏幕环绕着她，上面流动着复杂的代码、不断刷新的数据流、以及密密麻麻的监控视频缩略图。她以那个街角便利店为原点，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时空搜索矩阵。
“目标，男性，瘦高个，浅色上衣深色裤子……出现时间点分别对应三名死者……”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念动咒语，“反向追踪，顺向追踪……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能完美隐身！”
范天明、叶瑞安、顾曼曼、张国安等人都围拢在她身后，屏息凝神。林溪也结束了法医室的收尾工作，安静地站在一旁。空气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机器运转的低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菜菜尝试了多种算法和路径，追踪时而似乎有了方向，时而又陷入死胡同。那个模糊的眼镜男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的监控网络里时隐时现，巧妙地利用盲区、人流和交通工具变换身份。
“这家伙……真是个泥鳅！”菜菜忍不住低声抱怨，但眼神里的斗志丝毫未减。
叶瑞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菜菜屏幕上闪动的画面，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犯罪心理的角度预判对方的行动模式。“他选择接触目标的地点看似随机，但一定有某种内在逻辑。”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便利店的监控他可能疏忽了，但之后的路段他必然更加谨慎。他可能会选择换乘公共交通，或者进入大型商场、地铁站这类监控密集但更容易混淆视听的地方……菜菜，重点筛查这几个节点之后十分钟内，附近公交站点、地铁入口及大型商场出入口的符合特征目标。”
“明白！”菜菜立刻调整搜索参数。
新的数据流涌入。屏幕上画面快速切换，无数人影晃过。突然，菜菜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停！”几乎同时，叶瑞安和范天明也发出了声音。
画面定格在地铁站入口处的一个监控视角。时间是栾璐颜与眼镜男接触后的约八分钟。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瘦高的男子正低头刷卡进站，他换了一件深色外套，但裤子和鞋子没有换，走路的姿态——微微含胸、步伐幅度——与便利店门口的眼镜男极为相似。
“是他吗？”张国安凑近屏幕，试图从这几乎遮得严严实实的形象中找到更多证据。
“概率很大。”菜菜快速操作，“我调取站内监控，跟他！”
地铁站内的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目标男子在站内并未停留，直接下了站台，登上了一列即将出发的地铁。菜菜利用技术手段，紧紧跟随着这列地铁线路沿途各站的监控。
“他要在西湖文化广场站下车了。”菜菜紧盯着屏幕。
画面切换至西湖文化广场站站台。车门打开，目标男子随着人流走出。他在站内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直接走向出站闸机。然而，就在经过一个广告牌时，他的身影短暂地消失了几秒，再次出现时，他头上的鸭舌帽和脸上的口罩不见了！身上那件深色外套也被脱掉拿在手里，露出了里面早先穿着的浅色衬衫！
他恢复了“眼镜男”的装扮，神态自若地刷卡出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通勤市民。
“艹！”赵刚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这反侦察能力！”
“不仅仅是反侦察，”叶瑞安眼神冰冷，“这是一种炫耀。他在享受这种‘变身’游戏，享受自己能够轻易愚弄监控系统的优越感。”
恢复原貌的目标走出地铁站，融入了西湖文化广场附近的人流中。这里的监控更多，但也更复杂。菜菜调动了周边所有的天网摄像头和社会监控资源，紧紧咬住他的身影。
只见他在广场上看似随意地漫步，偶尔停下来看看手机，甚至在一个街头艺人的表演前驻足片刻，表现得完全像一个晚饭后出来散步的市民。
“他好像在绕圈子……”顾曼曼忽然轻声说，她的观察力经过特殊训练，对环境和轨迹异常敏感。
果然，目标在广场区域徘徊了将近二十分钟，期间数次改变方向，看似毫无目的。最终，他走向广场边缘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写字楼。
“他进去了！”菜菜将监控画面切换到写字楼大堂的摄像头。
目标径直走向电梯间。电梯门打开，他进去，转身面向门外。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按下楼层按钮的动作——12楼。
电梯上行。菜菜立刻切入12楼走廊的监控。电梯门打开，目标走出，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在一扇不起眼的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开门，进入。整个过程自然流畅，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锁定！”菜菜长吁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西湖文化广场B座，1207室。注册信息是一家名为‘心晴港湾’的个人心理咨询工作室。法人代表……赫启铭！”
名字出来了！
“干得漂亮，菜菜！”范天明重重一拍菜菜的肩膀，语气中充满赞赏。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漫长的追踪，无数次的碰壁，终于在此刻抓到了这个幽灵的尾巴！
“赫启铭……‘忆缝师’……”叶瑞安重复着这个名字和代号，眼神锐利如刀，“果然是他。”
范天明立刻进入指挥状态：“刚子，大猫，带两个人，立刻去西湖文化广场B座楼下进行外围监视！记住，只是监视，绝对不要打草惊蛇！确认目标是否在室内，观察有无其他人员进出。”
“是！”赵刚和张谨毛领命，立刻转身冲出分析室。
“菜菜，全面调查这个赫启铭！身份信息、教育背景、工作经历、网络痕迹、一切社会关系！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已经在查了！”菜菜立刻转向新的任务，数据库查询界面迅速弹出。
“瑞安，”范天明看向叶瑞安，“这个赫启铭，交给你了。我要他最详细的心理画像，他的弱点，他的行为模式，他可能采取的行动！”
叶瑞安郑重地点点头：“明白。我需要他的所有资料。”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菜菜旁边，准备第一时间获取信息。
分析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而有序，之前的迷茫和压抑被一种目标明确的紧迫感所取代。猎人已经发现了猎物的巢穴，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精心的设计和绝对的专业。
顾曼曼看着忙碌的众人，看着叶瑞安全神贯注的侧脸，她轻轻握了握拳。找到赫启铭，是撕开“牧羊人”网络的关键一步。她感到一种混合着希望和警惕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她深吸一口气，也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重新梳理案件卷宗，试图从已有的信息中寻找可能与赫启铭相关的其他蛛丝马迹。
很快，菜菜那边有了初步结果：“赫启铭，男，38岁，海外知名大学心理学博士，专攻临床心理学与催眠治疗。曾在国外多家机构任职，发表过数篇颇有争议但业内评价两极的论文，涉及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催眠干预和记忆重构理论。三年前回国，注册了这家‘心晴港湾’心理咨询工作室。网络活跃度不高，但在一些小众心理学论坛上被视为‘大神’，言论……相当偏激和傲慢。”
叶瑞安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浏览着菜菜调出的赫启铭的论文摘要和论坛发言片段。
“果然……”叶瑞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的理论核心在于‘重塑’而非‘治愈’。他认为很多心理问题源于‘错误’的记忆和认知，而 therapist（治疗师）有权利用技术‘修正’这些错误，甚至为了‘更高的适应性’可以植入新的认知。这完全违背了心理学伦理！他的争议性就在于此。他将自己视为超越常人的‘设计师’，而患者在他眼中只是需要被修理和升级的机器，或者……是他展示技术的画布。”
叶瑞安的侧写逐渐丰满起来：“高傲，控制欲极强，缺乏共情能力，有反社会人格倾向。他选择回国并蛰伏起来，很可能是因为国外的学术环境无法容忍他极端的实验和方法。而‘牧羊人’牧泽洋，为他提供了绝佳的‘实验场’和欣赏他‘才华’的‘知己’。他们的合作，是各取所需，是扭曲才华与邪恶目的的完美结合。”
目标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代号和影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往、有动机、有弱点的具体的人。
此时，对讲机里传来赵刚压低的声音：“头儿，已就位。B座1207室亮着灯，窗帘拉得很严实。目前未见人员进出。楼下保安说，赫先生通常白天来访预约的客户，晚上似乎经常独自待在工作室很晚。”
“收到，保持监视，随时报告。”范天明回复道。
他环视了一圈分析室里斗志昂扬的队员们，沉声道：“各位，目标已经锁定。但我们面对的是一個极其狡猾和危险的人物。我们需要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抓捕计划。绝不能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更不能让他有机会再次施展他那套蛊惑人心的手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范天明身上，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收网的时刻，即将来临。分析室的灯光，仿佛也因这份凝重的期待而变得更加炽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