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催眠师的阴影
分析室里弥漫着咖啡因和专注的气息。叶瑞安关于“心理干预”的推断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也为案件的侦破指明了一个全新的、 尽管更加诡谲的方向。
菜菜面前的多个屏幕同时亮着，代码流和数据包如同瀑布般刷新。她放弃了之前大范围的无效搜索，转而根据叶瑞安提供的侧写，构建了一个精细的筛选模型。
“心理咨询师、心理诊所注册记录、近期举办的心理健康讲座或工作坊海报、甚至社交媒体上定位在本地的‘塔罗牌占卜’、‘心灵疗愈’……”菜菜一边嘟囔着，一边飞快地输入关键词，“再把三名死者生前一个月内的活动轨迹数据（基于手机信号基站、少量可用监控、电子支付记录）导入，进行时空交叉比对……老天，这数据量有点感人啊。”
她灌了一大口奶茶，眼神却愈发锐利，像一只锁定猎物的猎鹰。
另一边，张国安带着赵刚和张谨毛，再次拜访了三名死者的家属和密切联系人。这次的询问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请您再仔细想想，邹先生/陈先生/栾女士最近有没有提起过认识什么‘新朋友’？或者提到去听了什么课？甚至是抱怨过被什么人缠着说话？”张国安的问题更加具体。
面对警察的再次到访和更深入的问题，家属们大多显得更加焦虑和困惑。邹凯文的朋友努力回忆，最终不确定地说：“好像……有次喝酒他是提过一嘴，说遇到个挺神的‘老师’，说话能说到人心坎里……但当时都喝多了，我没当真，也没问是哪个老师……”
陈宇杰的妻子哭红了眼：“他那种烂人，除了赌场里那些狐朋狗友，还能认识谁？大师？他倒是天天做梦遇到贵人帮他还债……”
邓磊，栾璐颜的丈夫，则显得有些不耐烦：“她天天围着孩子锅台转，能去见什么大师？心理讲座？她哪有那个闲钱和闲工夫！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查错方向了？”
线索依旧模糊，甚至有些抵触，但“挺神的老师”、“贵人”这些碎片化的词语，似乎隐隐印证着某种可能性的存在。
叶瑞安没有参与外勤，他独自留在分析室的一角，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心理学著作和打印出来的学术论文。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文字，偶尔停下来，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眉头微蹙。
他在尝试深入赫启铭——那个可能的“忆缝师”——的内心世界。
“擅长催眠……记忆篡改……目标选择社会失意者……”叶瑞安低声自语，“这不是简单的心理治疗师，这更像是……一个工匠，一个以人心为材料的雕塑家。他享受的不是帮助，而是操控的过程。他需要证明自己的技术无人能及，需要看到自己的‘作品’按照他的设计运行，哪怕最终是毁灭。”
他闭上眼，试图构建凶手的心理画像：聪明，高傲，有极强的表现欲和掌控欲，可能在社会交往中存在某种障碍或优越感，使得他更倾向于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力量。他对生命缺乏基本的敬畏，将受害者视为实现自我目标的工具。
“他会如何选择接触目标？”叶瑞安思考着，“公开的讲座？太显眼。网络？但三名死者网络活动偏好差异很大。更可能是……一个看似偶然的、线下的、一对一的接触机会。一个能让他快速建立信任并施加影响的环境……”
叶瑞安的思维在心理学迷宫中穿梭，试图找到那条通往真相的路径。
……
傍晚时分，叶瑞安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蒋孟婷。
他揉了揉眉心，接通电话，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孟婷？”
“瑞安哥，”蒋孟婷的声音透过听传来，清脆悦耳，“没有打扰你工作吧？我酒店已经安顿好了，想着如果你晚上不忙的话，一起吃点东西？好久没回来了，好多地方都不认识了。”她的邀请听起来自然又得体。
叶瑞安看了一眼时间，又瞥向仍在忙碌的菜菜和刚刚回来、正在汇总外勤情况的张国安等人。案件刚有突破性进展，他实在抽不开身。
“抱歉，孟婷，”他带着歉意说道，“队里案子正到关键时候，今晚恐怕走不开。你自己可以吗？或者我让……”
他话还没说完，蒋孟婷立刻体贴地接话：“没关系的，工作重要！我自己随便吃点就好。那你先忙，等你不忙的时候再说。”她的善解人意无可指摘。
挂了电话，叶瑞安轻轻叹了口气。世交的情谊让他觉得有些怠慢，但案情的紧迫性压倒了一切。
又过了大约一小时，菜菜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诶？！”
这声音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吸引了分析室里所有人的注意。连刚刚结束复诊回到局里、正安静坐在自己工位整理思绪的顾曼曼都抬起了头。
“有发现？”范天明大步走到菜菜身后。
“过滤掉了几百个无效信息点……”菜菜语速极快，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中央一个模糊的监控画面截图，“但是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是从某个距离爆炸点很远、原本被认为无关紧要的街角便利店外部摄像头提取的一段低分辨率视频的静帧图像。时间分别对应三名死者生前某一天的不同时段。
图像被不断放大、增强处理。画面噪点很多，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在便利店门口的路边，三名死者都曾与同一个男子有过短暂的、看似偶然的停留和交谈。
那名男子穿着浅色衬衫和深色裤子，身形瘦高，戴着一副眼镜！由于角度和清晰度问题，无法看清具体面容，但整体的体态和装扮特征与叶瑞安的侧写高度吻合。
“时间都很短，看起来就像街头问路或者随便搭讪两句……”菜菜兴奋地说，“而且这个位置，不在他们常规的活动路线上，但又是他们可能会偶然经过的地方！这家伙反侦查意识很强，主干道的监控几乎都完美避开了，但这个便利店角落的摄像头，估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能追踪到他之后的去向吗？”范天明立刻问。
菜菜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我正在尝试！他以这个便利店为圆心，消失在后续的监控盲区里了。但我可以扩大范围，搜索符合体貌特征的可疑目标……需要点时间！”
“立刻做！”范天明下令，随即看向叶瑞安和众人，“看来，我们这位‘忆缝师’，喜欢在这种人流量不大不小的街角，进行他的‘初步筛选’和接触。”
叶瑞安走到屏幕前，仔细看着那模糊的身影，眼神锐利：“是他。这种接触方式，符合他高傲又喜欢隐藏在幕后的心态。短暂的交谈，足以让他凭借专业能力快速判断对方是否是他的‘合适材料’。”
目标的轮廓，正在从迷雾中逐渐显现。
就在这时，叶瑞安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蒋孟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瑞安哥，你还在忙吗？”蒋孟婷的声音依旧温柔，“我刚刚发现酒店附近有家很好的日料店，一个人吃好像有点可惜……你真的抽不出一点点时间吗？”她的话语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撒娇和期待。
叶瑞安感到有些为难。案件刚取得重大进展，他实在无法离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曼曼，忽然心念一动。
“孟婷，”他开口道，语气温和但坚定，“我这边确实走不开。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和曼曼一起过去找你，陪你吃个晚饭？她也还没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钟，随即响起依旧得体的笑声：“……曼曼姐也在吗？好啊，当然不介意。那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们？”
“好，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叶瑞安看向顾曼曼：“蒋孟婷，她一个人，想一起吃个晚饭。案子这边暂时有突破，但追踪需要时间，我们出去一小时左右应该没问题。一起？”
顾曼曼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她对于叶瑞安的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排斥。她知道蒋孟婷是谁，也记得机场那一面之缘和那微妙的瞬间。
范天明摆摆手：“去吧去吧，换换脑子。有紧急情况马上叫你们回来。菜菜，抓紧时间追踪！”
“是，头儿！”菜菜头也不抬地应道。
去酒店的路上，车内有些安静。叶瑞安专注开车，顾曼曼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
“其实……你不用特意叫我一起的。”顾曼曼忽然轻声说。
叶瑞安侧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我女朋友，和她一起吃饭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也不想单独和她吃饭。”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
顾曼曼闻言，心里那一点点细微的不确定悄然消散，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嗯。”
她知道，前方或许是一场需要微妙应对的饭局，但身边这个人的态度，让她感到安心。案件的阴影和过去的低语暂时被搁置一旁，此刻，她需要面对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属于现在时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