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自白的疯狂

市局一号审讯室,空气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惨白的灯光打在窦方平脸上,将他过分整洁的皮肤映出一种冷硬的质感。他靠在审讯椅上,即使戴着手铐,姿态依旧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松弛和居高临下,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答辩。他的目光扫过对面的范天明和叶瑞安,带着一丝评估,甚至隐隐的怜悯。

范天明如同一尊即将喷发的火山,胸膛微微起伏,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压抑的怒火。叶瑞安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只有指尖无意识转动的那支笔,泄露着内心高速运转的思维风暴。

长时间的静默是审讯的惯常开场,但今天,窦方平似乎失去了耐心。

“所以,”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咬文嚼字的清晰,“你们打算用那些…粗鲁收集来的、充满干扰因素的‘证据’,来定义一件…艺术品?”他微微歪头,眼神里是真切的困惑,而非挑衅。

范天明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艺术品?!那是三条人命!是你用那些手术刀活活折磨死的三个女人!窦方平,收起你那套恶心的理论!”

窦方平被巨响惊得微微一颤,但随即恢复了那副令人火大的平静,甚至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折磨?不,那是必要的程序性痛苦。是净化过程中,肉体对罪恶最后的、微不足道的眷恋和抵抗。至于人命…”他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游离,语气里染上一丝真实的、近乎懊恼的惋惜,“…唯一可惜的是,时间太紧了。那个真正的‘谢尹儿’…还没来得及处理。她那种深入骨髓的堕落和伪装,才是最具代表性的病灶…可惜了。”

“哐当!”范天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他额角青筋暴起,手指几乎要戳到窦方平鼻子上,怒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你还敢惦记她?!你知不知道你……”

“范队。”叶瑞安的声音及时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室内灼热的空气。他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范天明的手臂,目光却死死锁在窦方平脸上。

范天明胸口剧烈起伏,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极度克制地坐了回去,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叶瑞安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冷得吓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探究,只剩下一种解剖刀般的锋利:“可惜?所以你承认,‘谢尹儿’是你名单上下一个明确的‘净化’目标。那么,苏云、陈晨、娄琴嫣呢?她们不够‘典型’?还是仅仅因为…她们更容易得手?”他的语速平稳,却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对方逻辑的缝隙,刻意避开情绪,只谈“效率”和“目标”,试图用对方扭曲的语言体系去击垮他。

窦方平似乎对叶瑞安的问题更感兴趣。他忽略了暴怒的范天明,专注地看向叶瑞安,像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他的人:“容易得手?不,选择她们,是因为她们的‘污秽’已经足够显著,且…她们的社会联结脆弱,净化的阻力最小。这是一种…效率优化。至于‘谢尹儿’…”他眼中再次闪过那种狂热的光,“她是不同的,她那种混杂着野性、欺骗性和…某种顽强生命力的堕落,是更完美的样本。处理她,本应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他语气里的遗憾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叶瑞安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几乎能听到旁边范天明牙齿咬紧的声音。但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绝对的冷静,甚至带上一丝学术探讨的意味:“所以,你的母亲…她的‘纯洁’,和这些女人的‘污秽’,构成了你所有的行为逻辑?通过惩罚她们,来弥补你无法保护母亲、无法惩罚父亲的无力感?通过掌控生死,来扮演上帝?”

提到母亲,窦方平脸上的伪装有了一丝裂痕。他的嘴唇抿紧,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而痛苦,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不配提她!你们谁都不配!这个世界玷污了她!那些女人…那些像水蛭一样吸附在男人身上、破坏一切美好、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东西!她们都该死!法律不管,道德沦丧,那就我来管!我用我最精准的手术刀,从根源上切除这个社会的毒瘤!这难道不是最彻底、最有效的方法吗?!难道要让她们继续制造像我母亲那样的悲剧吗?!”

他彻底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漩涡,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将所有的仇恨、创伤和扭曲的救世主情怀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自白的疯狂,已然决堤。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审讯室。**

气氛截然不同。小安子记录,刚子主问。面对柯梓,刚子那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军人特有的沉稳压迫感十足。柯梓则坐得端正,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眼神清亮,仿佛等待她的不是审判,而是某种仪式。

“柯梓,”刚子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像锤子敲打在铁砧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帮他寻找目标,诱骗那些女人,准备药物…你知道这一切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吗?”

柯梓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有一种近乎天真的狂热:“为什么?因为他在做正确的事啊。这个世界充满了污秽和堕落,需要被清洗。窦医生…他就是那个拿起手术刀的人。他看得最清楚。”

“正确的事?”小安子忍不住停下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活生生地摘掉别人的器官,直到她们痛苦地死去,这叫正确?”

“痛苦是短暂的!”柯梓急切地反驳,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说服他们,“和她们永恒沉沦的灵魂相比,那一点点肉体的痛苦算什么?窦医生是在帮她们解脱,是在阻止她们制造更多的罪恶和痛苦!他是在拯救!”她的逻辑完全沉浸在窦方平构建的扭曲世界里。

刚子盯着她,问出了一个更核心的问题:“为了他,为了这个…‘事业’,搭上你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柯梓内心最深层的东西。她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幸福和奉献感的痴迷。

“值得?当然值得!”她的声音变得激动而颤抖,“我的命本来就是窦医生给的!当年在孤儿院,是他资助我读书,让我学护理,让我能干干净净地活着,而不是像那些女人一样烂在泥里!他给了我一切,给了我人生的意义!能被他需要,能协助他完成这样伟大而神圣的使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别说一辈子,就是立刻为这件事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和犹豫,那种彻底奉献、甚至渴望殉道的狂热,让经验丰富的刚子都感到一阵脊背发凉。这不是简单的被欺骗或胁迫,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态的爱恋和信仰。

“你看着他做那些…‘手术’,看着那些女人在他手下…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小安子追问道,试图找到她人性的一丝裂缝。

柯梓的表情恍惚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神圣感:“那是…神圣的时刻。我看着窦医生,他的专注,他的精准,他面对污秽时的决绝和…悲悯。他就像一位真正的神祇,在行使裁决的权力。我能在一旁辅助,确保过程的…完美,这本身就是一种恩赐。那些女人的哭喊和挣扎…只是噪音,是污秽最后的、无力的反抗罢了,不值得关注。”

她的回答彻底封死了任何理性沟通的可能。在她的认知里,窦方平是神,她是虔诚的祭司,而那些受害者,只是献祭的羔羊。她的世界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窦方平的意志和她们共同构建的、血腥的“神圣事业”。

单向玻璃后,听取两边汇报的团队成员一片死寂。叶瑞安冷静到极致的精神剖析,与眼前这两份相辅相成、却又各自扭曲的疯狂自白相互印证,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种荒谬而深重的寒意。

顾曼曼手指微颤,下意识地触碰了下脖子上挂着的降噪耳机,却终究没有将其戴上。她的手缓缓垂落,最终紧紧攥成了一只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林溪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小腹,似乎那冰冷的触感能够穿透肌肤,直达灵魂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她心底蔓延开来——那些受害者临终前的极致痛苦仿佛顺着这无形的联系侵袭而来,与柯梓话语中隐藏的奉献假象交织成令人战栗的邪恶漩涡。

扭曲的疯狂已然彻底摊开,它的丑陋、冰冷和那种自洽的逻辑,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被浸入了严冬最刺骨、最黑暗的深渊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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