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深入虎穴
指尖冰凉。顾曼曼看着柯梓递到面前的那杯香槟，气泡细碎地升腾、破灭，像无数微小的陷阱。客厅里昏暗的光线落在琥珀色的液体上，折射出诱人又危险的光泽。窦方平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如有实质，隔着半个客厅压在她背上。
零点几秒内，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喝？风险未知，可能是单纯的酒，也可能掺杂了足以让她失去反抗能力的药物。不喝？立刻就会引起怀疑，之前所有的铺垫功亏一篑，甚至可能激怒对方，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谢尹儿会怎么做？一个虚荣、渴望踏入“上流”圈子、又有点小聪明的女孩…
就在柯梓嘴角那抹模式化的微笑似乎要开始凝固的瞬间，顾曼曼动了。她脸上绽开一个受宠若惊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酒杯。
“谢谢Kelly姐！”她的声音比刚才亮了一些，带着刻意压制的兴奋，目光快速扫过杯沿，仿佛在欣赏这昂贵的水晶杯，“这杯子真好看…”
她没有立刻喝，而是像舍不得一样轻轻晃动着酒杯，歪着头看气泡，身体却借着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地向旁边一个小沙发挪了半步，仿佛是不胜酒力般微微踉跄了一下，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沙发扶手上摆放的一个沉重金属摆件。
“哎呀！”她低呼一声，酒杯瞬间倾斜，大半杯香槟精准地泼洒在她那件仿貂皮外套的前襟和袖口上，深色的酒液迅速晕开一片湿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谢尹儿顿时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放下几乎空了的酒杯，扯着纸巾擦拭衣服，脸上满是懊恼和尴尬，几乎要哭出来，“这…这衣服很贵的…我才刚穿…”她的表演无懈可击，将一个因闯祸而惊慌失措、心疼衣服远多于其他事情的肤浅女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柯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和疑虑，但看着谢尹儿那真实无比的懊恼和湿漉漉的外套，那点疑虑似乎又消散了。她看了一眼窦方平的方向，后者依旧保持着阅读的姿态，仿佛这边的骚动与他无关，但眼角余光却未曾离开。
“没关系。”柯梓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虚假的宽容，“一件衣服而已。湿了穿着不舒服，脱下来吧，我让人帮你处理一下。”她招手叫来一个侍者模样的人。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谢尹儿还在“挣扎”，脸上是真心疼。
“听话。”柯梓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谢尹儿这才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脱下了外套，递给侍者，里面紧身的黑色连衣裙更勾勒出她的身形，也让她看起来似乎更单薄、更易掌控。她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像是有点冷，又像是失去了一层伪装的不安。
柯梓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似乎满意于这种更“暴露”的状态。她没有再递酒过来，只是淡淡道：“坐吧，放松点。都是朋友。”
危机暂时解除。顾曼曼心下稍安，胃里却因紧张和刚才那极近距离感受到的威胁而隐隐抽搐。她顺从地在一个单人沙发角落坐下，努力扮演一个因为闯祸而变得有些拘谨、偷偷打量周围“大人物”的女孩。她能感觉到窦方平的目光偶尔掠过她，像冰冷的探针。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所谓的“派对”沉闷得令人窒息。那零星几个“客人”交谈声极低，内容乏味空洞，更像是在扮演某种角色。音乐若有若无。没有人真正放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表演性的氛围。柯梓大部分时间站在窦方平附近，像一尊沉默的守卫。
顾曼曼高度警觉，大脑飞速运转。这里绝不是真正的目的地。这里太“干净”，太像舞台布景，缺乏生活气息，更没有任何医疗或可疑设备的痕迹。这更像一个观察站，一个测试场。窦方平亲自现身，或许是为了近距离评估“猎物”的成色，满足他某种变态的掌控欲和仪式感。
她必须继续演下去，表现出逐渐放松、被这“高端”环境所吸引、但又因之前的失误而有些放不开的复杂状态。她小口抿着侍者重新给她倒的苏打水（她坚决表示刚才喝猛了有点头晕，只要冰水），眼神时而好奇，时而流露出对桌上昂贵摆设和窗外夜景的羡慕。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或许更久。窦方平合上了杂志，轻轻打了个手势。柯梓立刻走到他身边，低声交谈了几句。
然后，柯梓朝顾曼曼走了过来。
“谢小姐，”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窦医生觉得你很有趣。他想邀请你去一个更…私人的地方，聊聊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机会’。”
来了！顾曼曼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撞上喉咙口。她脸上努力挤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真…真的吗？窦医生他…？”
“当然。”柯梓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僵硬的微笑，“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走吧。”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曼曼站起身，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她拿起那个装着关键手机的手包，跟在柯梓身后。经过客厅时，她不敢再看窦方平，只是微微低着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晕了。
柯梓没有走来的电梯，而是引着她穿过一条内部走廊，走向一部更隐蔽的、需要专用钥匙才能启动的服务电梯。电梯迅速下行，直达地下车库。
一辆黑色的、车窗玻璃颜色极深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她们面前。司机面无表情，如同机器。
柯梓拉开车门，示意顾曼曼上车。
顾曼曼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车内装饰奢华，却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奇异香氛的味道，让她胃里又是一阵不适。柯梓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车辆无声地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谢尹儿按捺不住好奇和“不安”地问，身体微微前倾。
柯梓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一个好地方。窦医生喜欢安静的地方…进行‘面试’。”她特意加重了“面试”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意味深长。
顾曼曼不再多问，靠回椅背，手指却悄悄在手包里摸索，再次确认了紧急信号发射器的位置。她通过微型耳机，用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音，报出了车辆型号和颜色，以及刚刚驶入的主干道名称。
指挥中心，叶瑞安的心跳几乎与GPS上那个移动的光点同步。
“车辆驶出翠湖苑，沿湖滨大道向北…速度平稳。”菜菜的声音紧绷，“刚子，大猫，跟上！保持绝对距离！”
“收到！”
“二组报告，已就位老城区预设点位！”
“三组机动待命！”
范天明的指令简洁有力：“所有单位，保持最高警戒！‘青鸟’，随时报告！”
车辆果然没有驶向繁华区域，而是逐渐拐向更老旧、灯光更稀疏的城北。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旧楼、狭窄的街道和偶尔闪过的、早已歇业的店铺招牌。空气中的氛围也随之变得压抑。
顾曼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带着一种接近目标的决绝。方向对了。老城区。
最终，车辆拐进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没有监控探头的小巷，停在一栋看起来废弃已久、墙皮剥落的四层旧楼前。楼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深色的苔藓痕迹，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死气沉沉。
柯梓率先下车，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深夜的老城区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过狭窄的巷道。
她拉开顾曼曼这边的车门：“到了。”
顾曼曼钻出车子，冬夜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向这栋黑黢黢的、仿佛吞噬所有光线的旧楼，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锈蚀气息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孢子的来源。那个冰冷的“手术室”所在。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恐惧和使命感交织成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蔓延。但她脸上，必须维持着谢尹儿该有的、对破败环境的诧异、失望和一丝被欺骗的恼怒。
“就…就在这里？面试？”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怀疑。
柯梓没有回答，只是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铁皮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进来。”柯梓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容置疑。
顾曼曼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无人的街道，然后深吸一口那冰冷混着霉味的空气，仿佛要将勇气吸入肺腑。她攥紧了手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迈步，踏入了那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厚重的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外界。
“目标进入仓库。门已关闭。”指挥车里，刚子的声音压抑着极大的紧张。
所有监听设备的声音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信号受到严重干扰。
叶瑞安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
狩猎，进入了最危险的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