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猎物上钩
安全屋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凌晨的熹微天光彻底隔绝在外。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勾勒出顾曼曼（谢尹儿）略显单薄的背影。她已经卸掉了那层浓艳的、属于“谢尹儿”的油彩，脸上带着热水冲刷后残留的红润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侧，散发着干净的洗发水味道，努力驱散着从“迷迭香”带回来的、仿佛渗入毛孔的甜腻烟酒气。
那部专门用于联系柯梓的、没有任何多余信息的廉价手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枚等待引爆的炸弹。
顾曼曼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眼神复杂。昨晚柯梓那冰冷评估的眼神、递出名片的动作，以及那句“私人派对”，在她脑中反复回放。她知道，按下通话键，就意味着将自己彻底投入未知的险境，去直面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医生和他的狂热助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因紧张和残留不适感带来的轻微翻搅。这不是犹豫的时候。她是警察，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亲手选择的破局之路。
她拿起手机，指尖微微发凉，但动作稳定。她没有立刻拨打，而是先再次检查了藏在常用手机壳夹层里的微型定位器和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叶瑞安亲手放进去的，他的担忧几乎凝实在那小小的金属块上。然后，她戴上了伪装成时尚耳钉的微型通讯器，调整到待命状态。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窗外——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她的同事们一定在外围某处严阵以待。这种被守护的感觉，给了她一丝力量。
终于，她按下那串号码，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响了四五声后，电话被接起，对面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片沉默，仿佛在等待她先开口。
“喂？”顾曼曼开口，声音被她刻意调整过，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不经意的沙哑，完全是谢尹儿该有的调调，“Kelly姐？是我，昨晚在‘迷迭香’那个…Cindy让我打这个电话，说有什么…好玩的派对？”她语速不快，掺杂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和好奇，以及一丝被隐藏得很好的、对“好玩”的期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柯梓那把毫无波澜的嗓音，像是电子合成音：“谢小姐？”
“嗯哼。”
“晚上有空吗？”柯梓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寒暄，没有确认身份以外的多余词汇，效率高得令人不适。
“有空啊，正无聊着呢。”谢尹儿拖长了调子，显得漫不经心，“什么派对？在哪儿？人多吗？不够嗨我可不去哦。”她故意抛出一连串问题，显得急躁又挑剔。
“一个私人小聚会，在‘翠湖苑’7栋顶层公寓。”柯梓报出一个H市有名的高档住宅区名字，“来的都是有些身份的朋友，不喜欢太吵。你会喜欢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已经看穿了谢尹儿所谓的“挑剔”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幌子。
翠湖苑？高档公寓？这和他们之前推断的、孢子来源的老城区仓库相去甚远。顾曼曼心头一凛，但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带上点兴奋：“翠湖苑？哇哦…听起来是挺有档次的。行吧，几点？”
“九点。到了楼下，会有人接你。”柯梓说完，不等她再问，直接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警告，“一个人来。打扮得…漂亮点。”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顾曼曼缓缓放下手机，掌心一片湿冷。翠湖苑…顶层公寓…这更像是一个烟雾弹，一个测试，或者…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犯罪场所？窦方平如此谨慎，会轻易暴露一个高档住宅区的据点吗？
她立刻通过加密频道，将通话内容、时间地点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指挥中心。
……
市局指挥中心，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翠湖苑7栋顶层？”范天明盯着屏幕上调出的该小区建筑结构图和周边环境，“和之前侧写及物证指向的老城区仓库完全不符。”
“可能是障眼法。”叶瑞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压抑的紧张和快速思考的语速，“窦方平极度谨慎，柯梓的反侦察意识也很强。他们可能不会直接带‘猎物’去最终地点。这个公寓要么是一个中转站，用于进一步筛选和控制目标，要么就是一个纯粹的陷阱，用来测试她是否听话、是否单独前往，甚至测试她是否被跟踪。”
“也可能是另一个作案点或据点，但我们之前的侦查遗漏了。”林溪补充道，语气严肃。
菜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查到了，翠湖苑7栋顶层公寓的业主登记是一个海外离岸公司，租赁代理信息模糊，最近三个月才有人入住记录，但很少出现，物业反馈异常低调。监控权限需要时间申请。”
“时间不够了。”范天明果断下令，“无论那里是什么，计划不变，但部署调整！刚子，大猫，立刻带人秘密潜入翠湖苑，摸清7栋周边所有出入口、通道、监控盲点！菜菜，尽可能黑进…不，优先申请物业监控权限，同步用所有能动用的外部摄像头盯死那栋楼！小安子，协调交警支队，监控周边所有道路摄像头，追踪任何可疑车辆！”
他看向屏幕里顾曼曼的实时音频信号：“‘青鸟’，按原计划赴约。对方要求一个人，明显是测试。外围保护会降到最低限度，但我们会尽最大可能覆盖。你一切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量，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发出信号撤退！明白吗？”
“明白。”顾曼曼的声音传来，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叶瑞安的心揪紧了。最低限度的外围保护…这意味着一旦进入那个公寓，曼曼几乎就是孤身一人。他几乎能想象出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可怕情况。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犯罪心理的角度预判窦方平和柯梓的每一步可能：“曼…‘青鸟’，记住，他们喜欢掌控感。表现出适当的紧张和好奇，但要顺从，满足他们的控制欲。仔细观察环境，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线索。如果他们给你吃喝，尽量找借口推脱，如果无法推脱…尽量少碰。”他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知道了，书呆子。”顾曼曼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像是在安慰他，“啰嗦。”
……
夜幕再次降临。顾曼曼对着安全屋里那面模糊的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谢尹儿”的装扮。这次她选了一条更显身材的黑色紧身连衣裙，外面依旧套着那件仿貂皮外套，妆容比昨晚更加精致魅惑，眼神调整到那种混合着虚荣、期待和一丝不安的状态——一个即将踏入“上流”圈子、既兴奋又有点害怕的小城女孩。
她拿起那个装了追踪器的日常手包，将柯梓给的那部廉价手机扔进去。
九点差十分，一辆网约车停在翠湖苑小区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顾曼曼下车，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微型耳机紧贴皮肤的存在感和藏在衣物下的定位器，然后迈着谢尹儿那种故作镇定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步伐，走向7栋公寓楼大堂。
她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像是私人保安的男人就迎了上来，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眼：“谢小姐？”
“嗯。”谢尹儿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被重视的得意。
“请跟我来。”男人没有多话，引着她绕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向一部需要刷卡才能启动的专属电梯。电梯内部装饰奢华，无声地快速上升。
顾曼曼的心跳在加速，但脸上维持着好奇和微微紧张的表情。她注意到保安站在电梯按键前，挡住了所有楼层显示。电梯最终停在了顶层。
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只有尽头一扇厚重的双开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却显得有些刻意的灯光，以及隐约的、音量克制的爵士乐。
保安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站在电梯口，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谢尹儿捋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期待的笑容，扭着腰走向那扇门。她推开门——
里面是一个极度宽敞、装修风格现代却冰冷的大平层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但室内灯光调得很暗。没有想象中的音乐喧嚣和人群涌动，只有零星四五个人散落在沙发上，低声交谈，穿着打扮确实非富即贵，但气氛却异常沉闷和…诡异。
柯梓就站在门内不远处，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西装裙，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模式化的微笑：“谢小姐，很准时。”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再次扫过顾曼曼全身。
而更让顾曼曼心头巨震的是，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一张单人沙发上、穿着考究的羊绒衫、手里拿着一本医学杂志仿佛在阅读的男人——窦方平！
他居然就在这里！在这个看似是“派对”的地方！
窦方平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隔着半个客厅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学者般的温和，但深处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审视感，像在看一件即将上手术台的物品。
顾曼曼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她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本能的反胃感，脸上努力维持着被这场合和眼前明显“高大上”人物震慑住的、略带局促和崇拜的表情。
“Kelly姐…”她声音稍微放软，带着点怯生生的兴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窦方平，又快速回到柯梓脸上，“这里…好漂亮啊。那些先生女士是…？”
柯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香槟递向她，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欢迎来到‘派对’，谢小姐。放松点，享受今晚。”
顾曼曼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冒着细微气泡的琥珀色液体，心脏骤然缩紧。
这杯酒里，会不会就有那种罕见的、能让人无法动弹却保持清醒的植物碱？
真正的考验，在这一刻，才骤然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