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双面人生
市局刑警队大办公室的空气,依旧残留着昨日那场解剖报告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白板上,湿地公园冰封女尸的照片旁,新增了几张打印出来的资料:一张是技术部门根据尸体面部特征复原的清晰正面画像,一个年轻、眉目清秀的女性;另一张是菜菜连夜奋战,通过海量人脸比对数据库最终锁定的身份信息截图——**苏云,女,25岁,海归,现任“启明星辰”科技公司总裁高级秘书**。
画像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办公室里忙碌的众人。
范天明站在白板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苏云”的名字上,声音沉凝如铁:“目标明确,苏云。启明星辰科技,本市重点企业。她的社会关系,是我们目前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突破口!”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瑞安和顾曼曼身上,“瑞安,曼曼,你们俩去一趟启明星辰,接触她的直属上司、同事,摸清她的工作状态、人际关系、近期有无异常。记住,她表面的‘秘书’身份下,可能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另一面。”
“明白。”叶瑞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专注。他已经在脑海中快速构建着苏云可能的心理画像。
顾曼曼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习惯性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降噪耳机边缘。苏云被活摘的惨状和“无反抗”的诡异,如同冰冷的阴影盘踞在心头。她需要行动,需要线索来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菜菜,”范天明转向技术员,“你负责深挖苏云的网络痕迹,社交媒体、消费记录、通讯往来……所有能反映她私生活的蛛丝马迹!重点排查娱乐场所、高消费记录、异常联系人!小楠,你配合林法医,盯紧毒化报告和创口样本分析,一有结果立刻报告!小安子、刚子、大猫,你们按昨天的部署,继续筛查具备高超外科技能的人员名单,范围扩大到周边城市!先从H市的三甲医院、大型私立医院、医学院的资深外科医生、解剖学教授开始!”
“是!”众人齐声应道,办公室瞬间充满了键盘敲击声、电话联络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凝重中透着一股追猎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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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辰”科技公司位于H市CBD核心区的摩天大楼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明亮、整洁、充满现代感。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和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一切都井然有序,精英范儿十足。
前台穿着得体的制服,在确认了叶瑞安和顾曼曼的警官证后,礼貌地将他们引向总裁办公室区域。苏云的直属上司,市场部总监兼总裁特别助理张明哲,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合身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儒雅男人,在会客室接待了他们。
“苏云?她……真的遇害了?”张明哲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惋惜,眉头紧锁,“太难以置信了……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他示意助手端来两杯水,姿态沉稳。
“张总监,能谈谈苏云在公司的情况吗?她的工作表现,人际关系,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叶瑞安语气温和,带着学者般的沉稳,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对方。
张明哲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苏云是总裁直接面试招进来的海归,能力非常强。做事雷厉风行,细心周到,效率极高。总裁的行程安排、重要会议纪要、对外联络,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是我们部门,乃至整个总裁办的得力干将。”他的评价毫不吝啬,“人际关系也很好,性格开朗健谈,部门聚餐、团建活动她都很积极参与,和大家相处融洽。从来没听说她和谁有过矛盾。”
“那她最近的情绪状态怎么样?工作上或者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顾曼曼追问,她的目光锐利,观察着张明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情绪?”张明哲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回忆,“跟平时一样啊,很专业,很积极。没看出什么低落或者焦虑。工作压力肯定有,我们这个位置都这样,但她抗压能力很强,从未抱怨过。生活上……”他摇摇头,“她比较注重隐私,很少在办公室谈及私事。不过看状态,应该挺顺心的。她请了两天假,说是身体不太舒服,没想到……”他再次叹息,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叶瑞安和顾曼曼又分别约谈了苏云同部门的几位同事,有男有女。得到的反馈几乎和张明哲如出一辙:
“苏云姐人超好的!工作能力没得说,还经常帮我们解决难题!”
“特别开朗,聚餐时她最会活跃气氛了。”
“很专业,也很热心,新来的同事都是她带。”
“没听说有什么烦心事啊?她看起来总是挺光鲜亮丽的。”
“请假?哦,对,她说有点感冒发烧,想休息两天……”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真诚的惋惜和难以置信。苏云在公司,俨然是一个能力强、人缘好、性格开朗、前途光明的完美职场精英形象。这个形象,与她冰层下被掏空的身体,形成了第一道刺眼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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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光鲜亮丽的CBD,叶瑞安驾驶着他那辆银色的SUV,载着顾曼曼驶向城市地图上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坐标——苏云租住的老旧小区。车窗外,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渐渐被斑驳的墙体、杂乱的店铺招牌和晾晒在阳台外的衣物所取代。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灰尘和生活杂糅的气息。车子停在一栋墙皮剥落、楼道昏暗的六层居民楼下。
两人刚下车,就看见单元门口围坐着几个晒太阳、择菜的老太太。看到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不同的陌生人走近,尤其是顾曼曼那清冷锐利的眼神,老太太们立刻停止了闲聊,投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
叶瑞安挂上温和有礼的笑容,上前出示证件:“阿姨们好,我们是警察,想了解一下住在这单元六楼,叫苏云的那个姑娘的情况。”
“苏云?”一个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的老太太撇撇嘴,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哦,那个狐狸精啊!死了?哎哟,真是老天开眼哦!”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涟漪。
“王大妈,别乱说……”旁边一个稍微年轻点的阿姨扯了她一下,但眼神里也透着同样的不以为然。
“乱说什么!”王大妈嗓门拔高了,“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被她那副样子骗了!这女人,啧啧,私生活乱得很!三天两头换男人!带回家的就没几个重样的!”她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激动地点着楼道,“深更半夜回来,高跟鞋踩得噔噔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搂着抱着,吵得我们这些楼下都睡不着觉!一点不知道检点!”
“就是就是,”另一个嗑着瓜子的阿姨接口道,“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哪来的钱租这儿的房子还穿那么好?还不是靠那些男人!我们这老小区,风气都被她带坏了!”
“她家里人呢?有了解吗?”叶瑞安保持着温和,引导着话题。
“家里人?”王大妈嗤笑一声,“没见她家里人来看过她!独来独往的,傲得很!看不起我们这些老街坊!要我说,这种女人,出事是迟早的!指不定得罪了哪个惹不起的姘头……”她的话语刻薄而笃定,充满了市井对“不检点”女性最直观的恶意审判。
顾曼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节微微收紧。这些充满偏见却很可能接近部分事实的言论,与CBD办公室里那些光鲜亮丽的评价,形成了苏云人生的第二道巨大裂痕,也是更接近黑暗真相的裂缝。一个在职场是“完美秘书”,在邻居眼中却是“私生活糜烂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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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金色。叶瑞安的银色SUV行驶在回市局的路上,车窗隔绝了喧嚣,车内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走访带来的信息碎片在两人脑海中激烈碰撞、组合。
“公司是精心打造的面具,老小区才是卸妆后的真实?”顾曼曼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开始次第点亮,那些闪烁的光点在她眼中,偶尔会扭曲成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碎片。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再次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降噪耳机外壳。
“至少是其中一个真实的面孔。”叶瑞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沉稳,带着分析的口吻,“张明哲和同事们的评价,或许有职业性的维护,但整体氛围不像刻意撒谎。而邻居们的厌恶虽然刻薄,但关于频繁更换男伴、深夜归家、生活奢靡的指证,细节具体,符合某种行为模式。”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这种强烈的割裂感,本身就指向一种高风险的生活方式。她的‘双面人生’,很可能就是她招致杀身之祸的关键诱因。”
“凶手的目标……是她的‘不检点’?”顾曼曼接口,眉头紧锁,“就像你昨天说的‘审判’和‘清洗’?专门挑这种表面光鲜,私下混乱的女性下手?”这个推测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也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车窗外,一家大型夜店夸张的霓虹招牌骤然闯入视野,那炫目迷离的光线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一瞬间,嘈杂的音乐、浑浊的空气、扭曲的面孔……某些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她猛地闭上眼,太阳穴传来熟悉的、针刺般的抽痛,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发白,微微颤抖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曼曼?”叶瑞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人气息的变化和瞬间的僵硬。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没有多问,他迅速而自然地将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轻轻覆盖在她紧握成拳、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上。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
顾曼曼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开。那只覆盖上来的手,像一块投入惊涛中的压舱石,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温度,更是一种无声的、坚定的支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胸腔,强行将那些翻腾的幻影和头痛压了下去。她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波动,但已经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我没事。”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很坚定。她甚至微微动了一下被叶瑞安覆盖的手,不是抽离,而是轻轻翻转,与他短暂地交握了一下,随即松开,重新放回自己身侧。这是一个无声的回应和感谢。
叶瑞安收回手,重新握紧方向盘,心中松了口气,但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他理解这种由案件引发的应激反应,也更加确认了凶手行为模式对顾曼曼心理构成的潜在威胁。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将话题拉回案件,“如果凶手真的是基于某种扭曲的‘道德标准’在筛选目标,实施‘净化’,那么苏云的这种双重身份,无疑让她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猎物。光鲜的外表下是‘腐朽’的内核——这很可能精准地戳中了凶手的‘痛点’。”他的分析冷静而犀利,为苏云的死亡勾勒出更清晰的、也更令人心寒的动机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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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压抑的气氛被菜嘉黎一声兴奋的呼喊打破。
“头儿!叶顾问!曼曼姐!有重大发现!”菜菜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指在键盘上几乎舞出了残影,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己那几块巨大的显示器。
范天明、叶瑞安、顾曼曼等人立刻围拢过去。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窗口快速切换着。最终,一个清晰的消费记录清单被定格在中央。
“我黑进了……呃,是合法调取了全市几家高端夜店和私人会所的VIP消费系统后台,”菜菜说得飞快,带着技术突破的兴奋,“看!苏云!她的名字和会员信息!”
清单上清晰地显示着:
**【魅影俱乐部】 会员等级:金卡 近三个月消费记录:高频(平均每周2-3次) 包厢类型:VIP/私密**
**【迷迭香 Lounge】 会员等级:铂金 消费记录:高额(单次消费常过万)**
**【云端私人会所】 会员登记名:Serena Su(苏云英文名) 消费记录:不定期但高规格**
“不仅仅是消费记录!”菜菜切换窗口,调出几张有些模糊但能辨认的监控截图,显然是夜店内部监控的片段,“看!这是上周五凌晨,‘魅影’后门监控拍到的!虽然光线暗,但人脸识别比对度超过85%!就是苏云!”
截图里,妆容精致、穿着性感短裙的苏云,正被一个看不清面容、身材高大的男人亲密地搂着腰,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一辆等候的黑色轿车。她的神态和穿着,与公司前台那个穿着职业套裙、笑容得体的秘书形象,判若两人!
“还有这个!”菜菜又调出一个通讯记录分析图谱,“她有两个常用号码。一个是公开的工作号,联系人都是同事、客户,通话记录干净规律。另一个是未登记姓名的私人号!这个号……啧啧啧,联系人名单复杂,通话时间多在深夜,短信内容……虽然加密了部分,但用词暧昧露骨!而且,这个号码的消费绑定账户,就是用来支付那些高端夜店和奢侈品消费的!”
铁证如山!
苏云精心维持的“双面人生”,在菜菜强大的技术手段下,被彻底撕开了伪装。职场精英的背面,是一个沉溺于夜店奢靡、私生活混乱的“Serena Su”。她游走于光鲜与黑暗之间,最终,这份黑暗似乎精准地为她引来了致命的猎手。
范天明盯着屏幕上那截然不同的苏云,眼神锐利如刀。叶瑞安的侧写被进一步证实。顾曼曼看着截图里那个被男人搂着的、眼神迷离的身影,再联想到解剖台上那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腹腔,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更深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办公室的灯光惨白,映照着屏幕上苏云分裂的人生轨迹,也映照着在场刑警们凝重而肃杀的脸庞。冰层下的罪恶,正沿着受害者撕裂的人生轨迹,悄然蔓延。
停尸间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混合着一种无声的悲恸。苏云的父亲苏志伟,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眉头习惯性紧锁的中年男人,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嘴唇紧抿,眼神里交织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冒犯的烦躁。苏云的母亲李秀兰坐在他旁边,身材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汹涌而出的泪水,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林溪站在他们面前,穿着白大褂,神情肃穆而带着职业性的凝重。小楠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记录板,脸色也有些发白。
“苏先生,李女士,请节哀。”林溪的声音低沉清晰,“经过DNA比对确认,在湿地公园发现的死者,是你们的女儿苏云。对于她的不幸遇害,我们深感痛心。请两位……跟我去确认一下,走完必要的程序。”她的话语专业而克制,却像重锤砸在两位父母心上。
李秀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捂住了嘴。苏建国猛地抬起头,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疙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粗嘎地问:“确认……确认了?真是她?怎么……怎么会搞成这样?!她不是在那个大公司干得好好的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质问,仿佛女儿的死是某种不可接受的错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和耻辱。
林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质问,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是的,确认无误。请跟我来。”
冰冷的停尸间,寒气似乎能穿透骨髓。当覆盖尸体的白布被林溪轻轻掀开一角,露出苏云那张经过初步修复、却依旧苍白僵硬、带着死亡气息的面孔时,李秀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小楠扶住。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云云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妈妈啊……” 哭声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心碎。
苏建国却只是往前凑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女儿的脸。他的身体僵硬,没有靠近,也没有像妻子那样痛哭。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震惊过后,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嫌弃?仿佛女儿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是给家里蒙羞,是彻底的失败。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那张苍白的面孔,声音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是她。” 确认完毕,他像是完成了最不情愿的任务,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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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中心接待室
李秀兰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在抽泣,眼神空洞。苏建国坐在她旁边,脸色依旧难看,眼神烦躁地扫视着简陋的接待室。
“苏先生,李女士,请节哀顺变。”叶瑞安开口,声音温和而带着安抚的力量,“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我们需要向二位了解一些关于苏云的情况。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的云云……”李秀兰抬起泪眼,声音嘶哑,“她从小就懂事,要强!学习好,不用我们操心……”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旁边的丈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后来考上了大学,又出国留学……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她说“最有出息”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工作后,和你们联系多吗?生活上怎么样?”顾曼曼追问,目光锐利地捕捉着两人的反应。
“联系……还行吧。”李秀兰抹着眼泪,“她工作忙,打电话不多……每次都说挺好的,让我们别担心。她……她独立,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回来进了大公司,当秘书,工作体面,工资也高……”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一丝母亲本能的骄傲,但这骄傲在巨大的悲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苏建国这时粗声粗气地插话,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工资高是高,可你看她住那破地方!钱都花哪去了?!净买些没用的东西!”他指的是苏云租住的老旧小区,语气里充满了对女儿消费习惯的不解和不满。“跟她说过多少次,省着点,多帮衬帮衬家里!她弟弟眼看要上大学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提到儿子时,语气明显不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关切。
李秀兰的头垂得更低了,小声辩解道:“云云……云云她也不容易……”
“不容易?”苏建国嗤了一声,“我看她就是瞎折腾!穿得人模狗样在大公司上班,背地里住那种破地方,谁知道搞什么名堂!现在好了,搞出这种事!丢人现眼!”他越说越气,仿佛女儿的死不是悲剧,而是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她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他弟弟怎么办?!”他终于说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顾曼曼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叶瑞安镜片后的眼神也沉了沉。这对父母,一个沉浸在巨大悲痛却习惯性懦弱,一个只关心损失和“丢脸”,对女儿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甚至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重男轻女的冷漠。
“她最近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有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叶瑞安尽量忽略苏建国话语中的刺,继续问道。
李秀兰茫然地摇头:“没有……上次打电话,就说有点累,想休息两天……声音是有点没精神……”她努力回忆着,但显然女儿对她报喜不报忧是常态。
苏建国则不耐烦地挥手:“她有什么事从来不会跟我们说!问也白问!”
顾曼曼的目光落在李秀兰紧紧攥在手里、已经湿透的手帕上。苏云在那个冰冷的解剖台上,身体被掏空,而在她最亲的父母这里,她的精神世界似乎也从未被真正看见和理解过。一种冰冷的悲哀,比停尸间的寒气更甚,悄然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