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擦肩而过的身影，监控的碎片

刑侦一队大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了。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外界的阳光，只有几块巨大的液晶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像深海中的灯塔，试图照亮沉没的真相。空气中弥漫着熬夜特有的浑浊气息——速溶咖啡的焦苦、泡面的油腻、还有电子设备散发的微弱焦热。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无声诉说着此地的鏖战。

菜菜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整个人几乎陷进去。她身上裹着一件皱巴巴的警用多功能外套，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笔挽在脑后，露出苍白疲惫的脸颊和浓重的黑眼圈。她已经在这里连续奋战了超过三十个小时，除了短暂的生理需求，几乎没有离开过屏幕。

屏幕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监控画面分割视图。不同角度、不同清晰度、不同时间戳的影像如同流水般滑过。她右手边放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杯，里面是浓度惊人的浓茶，左手则像精密仪器般操控着鼠标和键盘，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串指令，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学校西门，宏发便利店，摄像头编号S-07…时间轴校准到案发当晚21:45至22:15…”她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眼睛死死盯着一块被分割出来、正在缓慢回放的监控画面。那是学校西门外一家便利店的侧向探头，角度刁钻，勉强能扫到一段通往学校后巷的小路和巷口。

画面像素不高，噪点明显。夜间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轮廓在有限的视野边缘晃动，大多是匆匆走过的路人，或是停在巷口抽烟的学生。菜菜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回放这段了。她的眼睛干涩发痛，布满血丝，全靠意志力支撑着。她知道，那个“争吵者”很可能就曾出现在这监控的某个角落，一个被忽略的瞬间，一个模糊的侧影，就是撕开整个迷局的关键。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美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指尖再次敲下慢速播放和局部增强的命令。

就在这时，画面右上角，巷口阴影与路灯惨白光芒的交界处，一个身影突兀地闯入了视野边缘！时间戳：22:08:17。

那身影穿着深色的校服外套，身形偏瘦削，动作幅度很大，像是刚从巷子里冲出来。他（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棒球帽，帽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线条。身影在巷口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似乎仓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远离学校的方向，几乎是贴着墙根，以一种近乎小跑的姿势，迅速消失在监控画面之外！整个过程，从出现到消失，不超过三秒钟。

“停！”菜菜的心脏骤然狂跳，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迅速将画面定格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间，然后逐帧回退。

“局部锐化！动态补偿！噪点抑制！”一连串命令被急促地输入。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变化，模糊的像素在算法的驱动下努力地重组、清晰。虽然依旧无法看清面容，但那个瘦削的身形轮廓、那顶刻意压低的棒球帽、那种仓惶逃离的姿态，瞬间与她的记忆库中的某张照片高度重合！

“李辰…”菜菜喃喃自语，呼吸变得急促。她立刻调出内部系统里李辰的档案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眼神躲闪，身形单薄。她将档案照片缩小，放在监控定格画面的旁边，反复比对。

身形比例、肩宽、步态…即使隔着模糊的像素和刻意的伪装，那份骨子里的特征和此刻监控中那个惊弓之鸟般的身影，产生了惊人的吻合！

“找到了！张队！叶老师！”菜菜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变调，“有发现！宏发便利店S-07探头，案发当晚22:08，目标出现！身形特征高度指向李辰！”

---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个不起眼的社区咖啡馆角落，大猫和他的搭档正伪装成普通顾客，不动声色地监视着靠窗的一个卡座。

李辰坐在那里，显得坐立不安。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眼神不住地瞟向门口，又飞快地扫视窗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也更憔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大猫隐藏在报纸后方的眼神锐利如鹰，耳机里传来搭档的低声汇报：“目标情绪极度焦虑，频繁看表，肢体语言显示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身材敦实、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视一圈，径直走向李辰的卡座，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沉稳，带着一种与周围休闲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

大猫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张脸——萧家司机，王强。一个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却只服务于萧家核心人物的老手。

王强没有点任何东西。他坐下后，只是平静地看着对面紧张得几乎要缩起来的李辰。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寒暄。王强从夹克内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厚度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没有推过去，只是随意地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手指压在信封上。

李辰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个信封，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里交织着渴望和巨大的恐惧。他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王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但借助高灵敏度的定向拾音设备，清晰地传入了大猫的耳机：

“拿着。陆律师让我转告你：闭上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萧家保你没事，钱也少不了你的。但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王强没有说完，只是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盯着李辰，那目光里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

李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颤抖着伸出手，飞快地将那个信封抓过来，塞进了自己校服外套的内袋里，动作慌乱得像在偷东西。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王强没有再看他一眼，起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咖啡馆，仿佛从未出现过。

卡座里，只剩下李辰一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捂着装着信封的口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般将他淹没。

大猫放下报纸，对着隐蔽的通讯器，声音冷峻清晰：“目标已与萧家司机王强接触。确认完成现金传递，并伴有明确的口头威胁。交易过程已完整记录。完毕。”

---

刑侦一队大办公室。

“菜菜，把画面切到大屏！”张国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办公室前方那块最大的屏幕上。

模糊但经过增强处理的监控画面被放大：22:08:17，巷口，那个戴着压得极低的棒球帽、穿着深色校服外套的瘦削身影仓惶逃离的瞬间。

“时间点高度吻合！就在萧然死亡时间区间内！”张国安指着画面，“身形、动作习惯，特别是这个下意识缩着肩膀、贴着墙根走的姿态…刚子，李辰档案里的日常监控截图！”

刚子迅速调出几张不同场景下抓拍的李辰行走照片，并列显示在大屏一角。

“是他！”小楠脱口而出，指着屏幕上那个模糊身影和李辰照片中几乎一模一样的侧身轮廓和微驼的肩背，“这种走路的习惯，错不了！”

“菜菜，还有没有其他角度的？能看清脸的？”张国安追问。

菜菜疲惫但眼神发亮地摇头：“张队，这个探头角度和清晰度是极限了。巷子深处和学校内部的监控，被系统性删除得很彻底，恢复出来的碎片没有拍到这个人。只有这一个画面，这个瞬间。”

“一个瞬间就够了！”张国安斩钉截铁，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时间点、地点、行为模式、再加上大猫那边刚传回来的交易和威胁证据！李辰的嫌疑，已经不再是‘可能’，而是‘高度可能’！他就是那个在案发时间点从现场附近仓惶逃离的人！他就是那个‘争吵者’！”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连日来的高压、迷雾般的调查、顶住的巨大阻力，在这一刻似乎终于看到了破局的曙光。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振奋。

叶瑞安站在张国安身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大屏上的画面。他的表情没有其他人那么外放的激动，反而显得更加深沉凝重。

“身形和步态特征吻合度很高，时间点也卡得极准。加上他案发后的反常表现和萧家的异常接触…指向性非常强。”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冷静，“但是，张队，关键点还没解决。”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叶瑞安指着画面中那个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头：“我们只能确定‘身形’高度吻合李辰。但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李辰本人？帽檐下，到底是谁的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还有，如果真是他，他当时出现在那里，是作为目击者？参与者？还是…凶手？”

兴奋的气氛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叶瑞安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看似突破的表象，直指案件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部分——证据链的闭环，以及动机的确认。

仅仅一个模糊的身影，即使再吻合，也无法成为法庭上钉死真凶的铁证。尤其是，当对手是萧家这样深谙法律规则和权势运作的庞然大物时。

张国安脸上的激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和决断。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射向白板上李辰那张带着惊惶神情的照片。

“传唤李辰！”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安排审讯室！叶顾问，你和我主审！大猫、刚子，做好支援和证据链补充准备！”

他环视一周，眼神锐利如鹰：“我们要撬开他的嘴！就在今天！把那个帽子底下藏着的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