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沉默者的勇气
市局技术中队的小会议室，窗帘紧闭，空气凝滞。黑色的日记本在证物袋中静默无言，却散发着沉重的压力。
张国安、叶瑞安、顾曼曼围坐桌旁。叶瑞安戴着取证手套，指尖点在日记本的关键一页：“……萧然盯上了隔壁班的林晓晓……我看到他看晓晓的眼神……”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林晓晓是关键突破口。上次接触失败，这次有日记作为‘钥匙’，环境至关重要。”
“地点？”张国安沉声问。
“城南，‘青藤时光’奶茶店。”叶瑞安语气笃定，“工作日下午人少。老板可靠。卡座半隔断，私密性好。氛围轻松，能降低压迫感。”
“好。”张国安点头，看向顾曼曼，“顾警官，你状态？”
“可以。”顾曼曼声音平稳，吊着的左臂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在场。”
“行动！”张国安下令，“叶顾问主导询问，注意方式方法，你来记录关键点。顾警官，观察和支持为主，避免给她额外压力。最大程度保护隐私！目标：让她开口！”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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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时光”奶茶店。
下午的阳光慵懒地透过落地窗，在浅木色的地板和米白墙面上洒下温暖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咖啡的醇厚。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几桌客人散坐，低声交谈。绿植点缀，生机盎然。
叶瑞安和顾曼曼，带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外套、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女孩，走向预留好的靠里侧卡座。女孩是林晓晓。她脸色苍白，手指死死绞着书包带，眼神惊恐地扫视，像只受惊的小兽。
卡座是半包围式沙发，中间小圆桌。叶瑞安温和示意林晓晓坐内侧沙发，自己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椅上，距离舒适。顾曼曼则坐在林晓晓同侧沙发的另一端，位置相对靠后，将自己受伤的左臂和略显苍白的脸半掩在沙发靠背的阴影里，目光沉静落在桌面的木纹上，尽量减少存在感。
服务员送上三杯温热的珍珠奶茶。叶瑞安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林晓晓面前：“晓晓同学，别紧张。先喝点热的。” 声音低沉温和，带着抚慰的力量，“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帮助我们查清真相，保护像你和吴浩宇一样的孩子。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严格保密，并尽全力保护你。”
林晓晓飞快地瞥了一眼叶瑞安，又立刻低下头，手指抠着奶茶杯壁，身体僵硬。
叶瑞安没有催促。他拿出那个装着黑色日记本的透明物证袋，轻轻放在桌面上。
“晓晓，你见过这个吗？” 声音很轻。
林晓晓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抖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力摇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这本日记，” 叶瑞安的声音平稳而带着引导的力量，“是吴浩宇写的。里面记录了他……还有和他一样的孩子，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默默承受的痛苦。” 他停顿观察。女孩的肩膀开始耸动。
“在日记里，” 叶瑞安的声音放得更缓，更柔和，却直抵人心，“吴浩宇提到了你。他说，在案发前一周，他看到萧然看你的眼神……和他当初被盯上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话语的重量清晰无比。“他说，‘我好怕……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林晓晓的身体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穿。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惊惧地看着叶瑞安，又扫向日记本，嘴唇哆嗦，泪水滚落。
就在这时，一包未开封的纸巾，被一只稳定而无声的手，轻轻推到了林晓晓面前的桌面上。
是顾曼曼。她依旧坐在阴影里，位置靠后，动作幅度很小，仿佛只是整理桌面。她没有说话，没有递的动作，只是让纸巾出现在林晓晓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腕上，露出半截向日葵手链，在阴影里闪着微光。而她吊在胸前、被宽大针织衫袖子半遮着的左臂绷带轮廓，在推纸巾的微小动作中，在阴影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林晓晓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纸巾，看到了阴影中顾曼曼沉静的脸，更看到了……那刺眼的绷带。
吴浩宇跳楼那天，林晓晓偷偷给顾曼曼发了条短信。她只是希望能唤来警察救下吴浩宇，却未曾料到，眼前这位姓顾的女警官竟会为救人险些坠楼，自己的手臂也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硬生生扯断……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鲜血与勇气交织成最沉重的一幕。
一个为了救被逼上绝路的学生，可以连自己手臂都不要的警察……她就在这里，沉默地坐着，推过来一包纸巾。
一种混杂着信任和同病相怜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冲开了林晓晓心底冻结的恐惧冰层。她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抢夺般抓起了那包纸巾，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有……”一个细如蚊蚋、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终于艰难地挤出。
叶瑞安眼神专注，呼吸放轻。
林晓晓撕开纸巾包装，胡乱擦着汹涌的泪水，声音破碎颤抖：“他……萧然……还有**……他们……他们堵过我……在……在实验楼后面的自行车棚……放学的时候……”
叙述断断续续，充满屈辱恐惧：
“萧然……他……他摸我的脸……说……说我皮肤白……好看……” 泪水决堤，“**在旁边笑……说……说然哥看上我是我的福气……要我……要我周末陪他们去……去KTV……”
“我……我吓坏了……说……说我要回家……”
“萧然……他……他就变了脸……一把……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把我按在墙上……” 林晓晓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重回那个充满汽油味和绝望的昏暗角落，“他……他拿出手机……屏幕对着我……里面……里面是……是隔壁班王静……只穿着内衣……在哭的照片……” 恐惧让她窒息，“他说……他说我不听话……就把我的照片……也……也拍下来……发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
她泣不成声，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淹没她。
顾曼曼依旧沉默，目光沉静地落在林晓晓身上，受伤的左臂在阴影中像一个沉默的见证。
叶瑞安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支撑：“别怕，晓晓。慢慢说，我们都在这里。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后来呢？”
林晓晓抽噎着：“后来……后来是……是教导主任刚好路过……他们……他们才放开我……跑了……”
“我……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怕照片……怕他们报复……”她抬头，眼中无助痛苦，“萧然死了……我……我本来觉得……是报应……可是……可是吴浩宇他……”想起天台和流言，眼中困惑不忍，“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跟我一样……都是……”
“案发那天晚上，”叶瑞安抓住时机，声音放缓，“晚自习后，你在学校里吗？听到什么特别的事？任何不寻常的，都可以说。”
林晓晓努力回忆，眉头紧锁。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神闪烁，带着不确定：“那天……下课铃响后……我……我收拾东西慢了……出来时……走廊里人很少了……”
她犹豫一下，鼓起勇气：“我……我往楼梯口走……好像……好像听到男厕所那边……有……有人在吵架……声音很大……很凶……”
叶瑞安和阴影中的顾曼曼眼神同时一凝！顾曼曼搁在膝盖上的右手，几不可查地收紧。
“吵架？”叶瑞安声音平稳，眼底锐光闪过，“能听清是谁？说什么？”
林晓晓用力摇头，后怕：“离得远……听到是男厕所……就……就吓跑了……没敢听……只……只听到一个声音吼……骂……骂‘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另一个声音……好像在反驳……听不清……好像生气……又……又害怕……”
信息模糊，却是突破性线索！案发当晚，命案现场附近，萧然与人激烈争吵！对象绝非吴浩宇！
“晓晓，这信息非常重要！”叶瑞安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记得大概几点？当时走廊还有人吗？”
林晓晓努力想：“应该……九点四十多……快五十……我下课铃（九点四十）后五六分钟才出教室……走廊……没人了……很安静……所以声音清楚……”
叶瑞安迅速在随身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关键点：时间（高度吻合死亡时间！）、地点（男厕附近）、事件（激烈争吵，一方嚣张，另一方反抗）。
“谢谢你，晓晓！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叶瑞安语气真诚郑重，“你的勇敢，在帮助吴浩宇，也在帮助你自己，帮助所有可能被伤害的人！”
林晓晓有些无措，但看着叶瑞安真诚的眼神，又感受到阴影里顾曼曼沉静如山的目光，心底那块名为恐惧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一角。泪水未干，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轻松感，悄然升起。
询问结束。叶瑞安和顾曼曼亲自将林晓晓安全送出奶茶店。在门口告别时，林晓晓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洒在顾曼曼身上，吊着左臂的身影站在叶瑞安身边，像一道沉默而无法逾越的墙。林晓晓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叶瑞安与顾曼曼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无需多言。林晓晓的证词，仿若在厚重的阴霾间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刺眼的缝隙——“案发当晚与萧然争吵的人”这一关键线索，终于从迷雾中显出了轮廓！追查的方向已然锁定，箭矢离弦，再无回头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