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台边缘，以命相搏
叶瑞安的公寓里，只有一盏落地灯在客厅角落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将顾曼曼和麦麦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小天地里。电视屏幕地播放着无声晚间新闻，光影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左手掌心托着一小块叶瑞安提前煮得软烂的鸡胸肉，小心翼翼地递到麦麦嘴边。
“乖，再吃一点。”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麦麦的小尾巴在地毯上扫来扫去，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她的指尖，才小心翼翼地叼走了鸡肉，发出满足的吧唧声。顾曼曼伸出右手，用指腹轻轻挠着麦麦的下巴。小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整个小身体放松地靠在她盘起的腿边，毛茸茸的脑袋枕着她的脚踝。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温暖，像一层薄而坚韧的茧，暂时包裹着她，隔绝了平日里案件带来的沉重和心底深处那些冰冷的回响。右腕上的向日葵手链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麦麦轻微的咀嚼声和新闻画面无声的切换。顾曼曼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麦麦身上，心思却有些飘远。吴浩宇那双充满惊惧绝望的眼睛，何玲疲惫而警惕的神情，还有萧家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沉浮。麦麦身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突然，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耳的短信提示音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室内的宁静！
顾曼曼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麦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抬起头，发出不安的呜咽，小身体下意识地往她腿边缩了缩。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投向手机屏幕。那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地盘踞在亮光之中：
**“吴浩宇在学校顶楼，要跳。”**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吞没了她，冲散了指尖的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条信息的真伪，来不及分析是谁发来的，更来不及考虑自己此刻的状态——身体已经先于一切思考做出了反应！
“麦麦…乖，待着！”顾曼曼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惊惶和嘶哑，她几乎是弹射而起！动作太急太快，左手下意识想撑地，牵扯到还未完全恢复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但她完全顾不上了！麦麦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汪”地叫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右手抓起手机，左手已经飞快地解锁屏幕，几乎是同时拨通了叶瑞安的电话，人像一阵风般冲向玄关。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
“书呆子！”电话接通瞬间，她的声音劈开了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吴浩宇！在学校顶楼！要跳楼！我刚收到匿名短信！我现在就过去！你快通知小安子他们！” 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恐惧和决绝。她甚至没等叶瑞安在电话那头可能发出的任何回应或劝阻，手指已经按下了挂断键！
公寓大门被猛地拉开，又在她冲出去的瞬间被甩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被独自留在温暖灯光下的麦麦，茫然地追到门边，用小爪子扒拉着紧闭的门板，发出困惑而焦急的呜咽。电视屏幕的光无声闪烁，映照着突然空荡下来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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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第一中学，教学主楼天台。
夜风在高处变得格外凛冽，发出呜呜的嘶鸣，如同死神的低语。惨白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稀薄的霓虹勾勒出天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吴浩宇。他穿着单薄的校服，身体瘦削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他背对着这个将他逼入绝境的世界，站在不到半米宽的水泥围栏上，脚下是令人眩晕的、七层楼高的深渊。他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摇晃，每一次晃动都让楼下仰视的人心脏骤停。
楼下已经聚集了闻讯赶来的保安、几个值班老师和零星几个因好奇或惊恐而滞留的学生。惊呼声、议论声、保安徒劳的喊话声混杂在一起，一片混乱。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紧张的空气。
张国安、叶瑞安带着小安子、刚子等几名刑警，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天台。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划破黑暗，锁定了边缘那个孤独而绝望的身影。
“吴浩宇！”张国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试图穿透呼啸的风声，“我是刑侦大队张国安！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他一边喊话，一边迅速用手势指挥小安子和刚子等人分散开，寻找最有利的救援位置，同时示意其他人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刺激。
叶瑞安迅速移动到张国安侧前方，他的位置既能清晰观察吴浩宇的状态，又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过去。他没有立刻靠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能穿透恐惧的温和与理解，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微光：
“浩宇，我是叶瑞安，还记得我吗？”他微微提高了音量，确保在风中也能被听见，“我知道你很害怕，我知道你承受了太多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那种被全世界误解、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绝望，我能感受到一点点。”他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浸润那颗干涸龟裂的心，“但死，不是唯一的出路，更不是最好的选择。想想你的妈妈，何玲！她还在等你回家！你走了，她怎么办？她的天就真的塌了！”
吴浩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提到母亲，似乎触动了内心最深处那根脆弱的弦。他微微侧过头，月光映亮了他苍白的侧脸，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泪水无声地滚落。
“不是我的错……”他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是他……是他们……一直在逼我……打我……骂我……抢我的钱……把我关在厕所里……没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说他是好人……说我是怪胎……”积压已久的委屈、恐惧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对着空旷的夜空和冰冷的城市哭喊，“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好好读书……为什么都不放过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叶瑞安抓住他情绪波动的瞬间，立刻接话，声音更加柔和而坚定：“浩宇，我听到了！我听到你的委屈了！警察在这里，就是来听你说话，来帮你讨回公道的！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次！下来，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清白！给你和你妈妈一个交代！好不好？”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仿佛在吴浩宇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递出了一根坚实的绳索。
吴浩宇的哭声更大了，身体摇晃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他似乎在犹豫，在挣扎，在叶瑞安描绘的那一丝微弱的光明和脚下冰冷的深渊之间摇摆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希望似乎微微萌芽的时刻！
楼下，几个穿着校服、显然是萧然生前“小团体”成员的男生，不知何时挤到了警戒线的最前面。他们脸上没有担忧，只有一种看戏般的兴奋和残忍的嘲弄。其中一个剃着板寸的高个子男生，猛地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台的方向，发出了刺耳而恶毒的叫嚣：
“喂！吴耗子！你个懦夫！有本事你跳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就是！杀人犯！害死了萧然，现在还想演跳楼博同情？呸！”
“跳啊！跳下来就一了百了了！省得再祸害别人！”
那充满恶意、幸灾乐祸的吼叫声，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吴浩宇刚刚被叶瑞安话语安抚住的、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他眼中的那一点点挣扎和犹豫，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旋转。母亲含泪的脸，同学鄙夷的目光，萧然狞笑的脸，警察的话语……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巨大的噪音和冰冷的嘲讽。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吴浩宇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最彻底的憎恨和放弃。
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任何人，不再听任何声音。身体带着一种决绝的、放弃所有的姿态，向前一倾！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纵身跃下！
“别动——！”叶瑞安和张国安目眦欲裂，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就在吴浩宇的身体脱离天台边缘、重力开始将他无情拽向地狱的零点几秒内！
一道身影，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距离吴浩宇落点最近的阴影里（一个通风管道后）闪电般冲出！是顾曼曼！她一直屏息潜伏在最佳救援位置！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超越自身恐惧的拯救意志！她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双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激射而出，上半身完全探出了危险的围栏！
“抓住我！”她的嘶吼被狂风扯碎。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左手如同铁钳般，在吴浩宇的身体完全下坠之前，死死地、精准地抓住了他扬起的手腕！
“呃——！”巨大的、完全超出人类手臂承受极限的下坠力骤然传来！顾曼曼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狠狠撕扯着她的右臂和肩关节！她的身体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猛地向前拖拽，上半身瞬间被带出围栏，悬空在八层楼高的虚空之上！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灌满她的口鼻，脚下的深渊张开巨口！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左肩窝瞬间爆炸开来，席卷全身！骨头错位、肌腱被疯狂拉拽的可怕感觉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晕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服。
“曼曼！！！”叶瑞安的魂都快吓飞了！他和张国安以及小安子、刚子几人，在吴浩宇跳下的瞬间就已本能地扑向边缘！此刻看到顾曼曼为了抓住吴浩宇，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悬在楼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他们心脏几乎停跳！
几只有力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顾曼曼即将被彻底拖下去的刹那，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腰、她的腿、她背部的衣服！叶瑞安的手更是直接扣住了她抓住吴浩宇的那只手臂的上臂，用尽全力向上提拉！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后怕，混杂着滔天的愤怒和心疼！
“拉上来！快！”张国安的吼声如同惊雷。
几名训练有素的刑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拔河般，硬生生对抗着地心引力！顾曼曼的身体被一寸寸从死亡边缘拖回安全地带，连带着被她死死抓住手腕的吴浩宇！
两人被重重地拽回天台冰冷的水泥地上。
顾曼曼瘫倒在地，左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垂着，钻心的剧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无法呼吸。左臂因为刚才扑救时的撞击和落地时的支撑，也传来阵阵钝痛。PTSD带来的眩晕感在巨大的惊吓和疼痛后再次袭来，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晃动。
被她救下的吴浩宇则直接摔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脸上残留着泪痕和极致的恐惧。
叶瑞安第一时间单膝跪倒在顾曼曼身边，他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带来的恐惧感远未消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脱臼的左臂，一只手稳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急切地检查她的情况，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和后怕：“曼曼！曼曼！看着我！伤到哪里了？除了左臂？！”他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不自然垂落的左臂，心疼和怒火在眼底交织燃烧。他气她的不顾一切，却又无比理解她那一刻源自警察天性的本能爆发。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吴浩宇，身体突然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破碎音节，却清晰地穿透了天台上的风声和混乱的人声，落入了离他最近的顾曼曼和叶瑞安耳中：
“…日记…密码…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