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破冰的尝试
那一声轻若游丝、带着绝望茫然的“撑不住了”,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溪的睡意,也刺穿了电话线另一端凝固的深夜。她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炸开,手脚冰凉。
“天明!快!曼曼出事了!” 她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一边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冲向客厅。
原本就睡得不沉的范天明,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林溪慌乱的声音和脸上毫无血色的惊恐让他瞬间清醒,刑警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家?” 他声音低沉急促,动作却快如闪电,抓起车钥匙和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电话里…声音不对…她说撑不住了…” 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得几乎扣不上外套的扣子。
“走!” 范天明一把抓住她的手,稳住她,另一只手已经拉开了大门。冲进楼道的同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精准地找到了叶瑞安的号码拨了出去。
凌晨的城市街道空旷得近乎死寂。范天明将车开得如同离弦之箭,引擎的轰鸣撕破了夜的宁静。他一边紧盯着前方,一边对着接通后传来叶瑞安带着睡意和一丝警觉的“喂?” 言简意赅地低吼:“曼曼情况很糟!林溪接到她电话了!我们正在去家属院的路上!你立刻过去!” 不等对方回应,他立刻挂断,猛踩油门。副驾上的林溪死死抓着安全带,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一遍遍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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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瑞安被那通深夜的来电彻底惊醒。范天明那压抑着巨大焦急的吼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所有睡意。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冲出了家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慌。电话里那句“撑不住了”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油门被他踩到了底,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凄厉的呼啸,窗外的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当他几乎和范天明的车同时冲进警察家属院,猛地在顾家单元楼下刹住时,范天明和林溪已经先一步冲上了楼梯。叶瑞安紧随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顾家的大门虚掩着,显然是孟云慌乱中留下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孟云正焦急地站在卧室紧闭的门前,看到他们如同看到了救星,眼圈瞬间红了:“林溪!天明!瑞安!你们可来了!曼曼她…她…”
“阿姨,别急,我们进去看看。” 林溪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房门。
卧室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最后一丝天光也拒之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门口的人淹没。一股混杂着冷汗、泪水和药物微苦气息的压抑味道扑面而来。
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林溪看到了蜷缩在床角的人影。
顾曼曼穿着单薄的睡衣,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她的脸深深埋在并拢的膝盖里,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和所有表情。肩膀和后背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如同寒风中一片随时会凋零的枯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无声的、剧烈的颤抖,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揪心。她将自己封闭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让她痛苦不堪的外界刺激。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巨石砸中。她轻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将客厅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立刻靠近。她只是放轻脚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如同靠近一只受惊过度、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盏。
她在床沿坐下,距离顾曼曼蜷缩的身体还有一臂之遥。黑暗中,她看不清顾曼曼的脸,只能感受到那团颤抖的阴影散发出的、浓烈的绝望和冰冷。
林溪没有开口询问,没有说任何空洞的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警校无数个熄灯后的夜晚,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时那样。过了片刻,她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指尖,在黑暗中,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顾曼曼紧紧环抱着膝盖的、冰冷僵硬的手背。
那一瞬间,顾曼曼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就要把手缩回去,缩进更深的防御里。
林溪没有退缩,也没有用力抓住。她的手指只是温柔地、坚定地覆在了那只冰冷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顾曼曼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缝隙里。那是一个充满力量的、无声的陪伴姿态。
顾曼曼紧绷的身体因为这熟悉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触碰而剧烈地抖了一下,随即,那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在林溪温暖而坚定的手指间,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些许。
林溪顺势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环过顾曼曼剧烈颤抖的肩膀,将她僵硬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以一种充满保护性的姿势,揽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
顾曼曼的身体先是僵硬如铁,在林溪温暖的怀抱和无声的支撑下,那层冰冷的硬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没有抗拒,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林溪的颈窝,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啜泣,随即,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林溪肩头的衣料。那泪水滚烫,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绝望。
林溪紧紧地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在她冰凉颤抖的脊背上缓缓地、安抚性地拍着。黑暗中,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身体的温暖和稳定心跳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她能感觉到怀里冰冷僵硬的身体,在她持续而坚定的拥抱下,正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软化下来,那剧烈的颤抖也逐渐变成了细微的、压抑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顾曼曼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林溪怀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微弱的抽噎。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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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外,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孟云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交握着,指节泛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忧虑。她时不时望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女儿压抑的哭泣声,心如刀绞。
范天明像一座沉默的山,靠在玄关的墙上,双臂环抱。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坚毅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作为队长,他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但此刻这种源自至亲心灵深处的风暴,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叶瑞安站在离卧室门最近的地方,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深夜的寒意似乎完全无法侵入他此刻被巨大煎熬占据的身体。他微微侧着头,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门内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当顾曼曼那声压抑的呜咽穿透门板传来时,叶瑞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紧握成拳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自责和痛苦。他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无声地矗立在门外的阴影里,承受着内心惊涛骇浪的拍打。
孟云看着叶瑞安那苍白如纸、写满煎熬的侧脸,心中不忍,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声音低哑而疲惫:“瑞安…曼曼她现在…情绪太不稳定了…她只愿意见林溪…你看…要不…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婉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瑞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他没有看孟云,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门内的景象。他沉默了几秒,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阿姨…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他后退了一步,不再贴着门板,却也没有离开。他默默地走到客厅靠近楼梯口的角落,那里光线最暗,阴影几乎将他完全吞噬。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下去,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屈起的膝盖里。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阴影中,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膀,泄露着内心无法平息的滔天巨浪。
孟云看着他固执守候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坐回沙发,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客厅里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晕,以及孟云和范天明偶尔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内,顾曼曼压抑的哭泣声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只剩下林溪极轻、极柔的安抚话语,如同梦呓般模糊不清。
叶瑞安一直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了一体。直到窗外深沉的夜色开始透出一点点熹微的、灰蓝的晨光,城市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痛苦和自责依旧浓得化不开,但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带着决绝的希望之火。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角落里亮起,映亮了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通讯录里迅速找到了那个名字——“姚秋英教授”。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拨号的动作却异常坚定。电话接通前的忙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姚教授,”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叶瑞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急切和恳求,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是瑞安。非常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是曼曼…她…她情况很不好,昨晚…崩溃了…症状反弹得非常厉害…噩梦、惊悸、拒食、对声音极度敏感……她需要您…非常、非常需要……您今天…能尽快安排一次紧急治疗吗?拜托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