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黑暗中的对决
“曙光艺术中心”巨大的轮廓在夜雨中显现，如同一头被时代遗忘、匍匐在城西边缘的钢铁巨兽。曾经象征希望的名字，此刻在警灯蓝红光芒的疯狂切割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讽刺与不祥。雨水冲刷着斑驳脱落的巨大海报残骸、锈蚀的卷帘门和破碎的彩色玻璃穹顶，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特警队的装甲突击车如同沉默的礁石，稳稳停在剧院正门侧翼的阴影里。引擎熄火，刺耳的警笛早已关闭。死寂，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冰冷的雨滴敲打着车顶和地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噼啪声，将这废弃空间的空旷与死寂无限放大。
车门无声滑开。范天明第一个跃下，落地无声，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作战服帽檐，他却浑然未觉。紧随其后的是叶瑞安、小安子，以及全身笼罩在黑色作战服和防弹盔甲中、只露出冰冷护目镜的特警队员。刚子和大猫在完成对王贵的围捕后，也带着一支精干的行动小组火速赶来汇合。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灰尘、霉烂木质和雨水混合的腐朽气味。范天明打了个简洁有力的手势，特警队员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迅速而无声地散开，占据剧院各个可能的出入口和制高点。红外热成像仪、微光夜视仪的镜头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点，如同潜伏猎手的复眼，扫描着这座巨大建筑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热源反应微弱，集中在主舞台区域！” 一名特警队员通过骨传导耳机低声汇报，声音直接传入范天明和叶瑞安耳中，“两个目标！一个静止，呈束缚姿态（大概率是王贵），一个活动，位置在舞台中央偏后！”
范天明和叶瑞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确认。齐章远果然在这里！王贵也极可能已被控制！
“A组，左侧消防通道！B组，右侧服务梯！C组，跟我走正门！D组，外围警戒，防止目标从上层或通风管道逃脱！狙击手就位！” 范天明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冰冷地传入每一个队员耳中，“行动原则：解救人质优先！目标齐章远极度危险，持有武器，具备强烈攻击性和反侦察能力，必要时可武力制服！行动代号——终幕！行动！”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最简洁的指令和最沉凝的杀意。话音落下的瞬间，几组人马如同离弦之箭，同时朝着各自的目标入口扑去！
范天明、叶瑞安、小安子以及四名精锐特警，组成尖刀小组，目标直指剧院正门。厚重的、锈死的金属大门被小型定向爆破装置无声地撕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浓烈的灰尘和更浓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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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正门的瞬间，一股庞大、沉重、冰冷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将人彻底吞没。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死寂。几道强力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利剑般扫射。
眼前是巨大的、倾斜向下的观众席。曾经猩红的天鹅绒座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和锈蚀的弹簧骨架，如同无数具风干的尸体，沉默地排列在无边的黑暗深渊里。穹顶极高，残破的吊灯骨架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吱呀声。手电光柱向上扫去，只能照亮一小片布满蛛网和剥落涂料的穹顶，更深处是无尽的黑暗虚空。
而视线的尽头，那被黑暗完全笼罩的巨大舞台区域，却隐隐透出一丝微弱而诡异的光晕。仿佛那里是这片死亡之海中唯一的光源，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保持队形！注意脚下和上方障碍！” 范天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他打头阵，战术手电光柱稳定地扫视着前方布满瓦砾、断裂座椅和不明障碍物的过道。小安子紧随其后，枪口随着视线移动，呼吸控制得极其平稳。叶瑞安被保护在中间，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器，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特警队员殿后，警惕着侧翼和后方。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和腐朽的杂物上，发出极其轻微的、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异常刺耳的“咯吱”声。空气中那股腐朽的味道越来越浓，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叶瑞安的神经瞬间绷紧！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属机括被触发的脆响，从前方左侧的阴影中传来！
“小心！” 范天明厉喝示警的同时，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右侧扑倒！
“咻！咻！咻！”
三道刺目的、带着高频嗡鸣的强光爆闪弹，毫无征兆地从舞台方向、观众席两侧的高处、以及他们侧前方的立柱阴影后同时激射而出！瞬间在狭窄的过道空间内猛烈炸开！
轰——！！！
无法形容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噪音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所有人的鼓膜！与此同时，足以致盲的、太阳核心般的极致白光在眼前猛烈爆发！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无边的、吞噬一切的噪音和强光！视觉和听觉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巨大的声波冲击让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呃啊！”
“我的眼睛！”
“隐蔽！”
混乱的惊呼和压抑的痛哼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尖刀小组瞬间陷入短暂的失序！齐章远果然布下了陷阱！利用声光干扰制造混乱！
“别慌！稳住！向我靠拢！” 范天明强忍着耳鸣和视觉残留的炫光，嘶声吼道，凭借记忆和方向感，朝着记忆中舞台的方向猛烈开火压制！“砰砰砰！” 枪口焰在强光残留中短暂地照亮了他坚毅冷峻的侧脸。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从观众席上方一个隐蔽的维修通道口滑落，直扑暂时失去方向感、正在揉眼睛的小安子！手中一道森冷的寒光，直刺小安子毫无防护的颈侧！
“小安子！” 叶瑞安的位置正好瞥见那致命的偷袭！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将小安子狠狠撞开！
噗嗤！
冰冷的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
叶瑞安只觉得左臂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那柄锋利的战术匕首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扎进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腐朽木椅靠背上，刀柄兀自嗡嗡颤动！
“叶老师！” 小安子惊魂未定，看清情况后目眦欲裂。
那黑影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身形一扭，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借着残余的混乱和障碍物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舞台方向的黑暗通道中。只留下一阵阴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轻笑，在巨大的空间里隐隐回荡。
“目标现身！向舞台方向逃窜！” 范天明视力稍复，立刻捕捉到那消失的黑影，厉声下令，“C组！包抄舞台！A组B组，报告位置！”
“A组已突破消防通道，进入后台区域！”
“B组控制服务梯，正逼近舞台侧翼！”
“合围！别让他跑了！” 范天明眼中寒光爆射，顾不上查看叶瑞安的伤势，“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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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过最后一段布满障碍的观众席过道，巨大的舞台豁然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冲上舞台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宏大、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终极“审判庭”！
舞台中央，一盏功率强大的、临时架设的聚光灯，如同神罚之光，惨白的光柱垂直打下，笼罩着“审判区”。光柱中心，一把沉重的、中世纪风格的高背木椅充当着“被告席”。上面，王贵被用粗大的麻绳和铁链，以极其屈辱的姿势牢牢捆绑着！他的嘴被肮脏的布条勒住，只能发出惊恐绝望的“呜呜”声，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濒死的恐惧。他的眼睛同样被强行撑开固定，正对着前方悬挂的一块巨大白色幕布！幕布上，正循环播放着一些模糊的、显然是偷拍的影像片段——正是当年苏芮收买王贵提供假情报、王贵处理掉关键物证、以及李哲瀚牺牲现场的一些混乱画面！旁边还配着触目惊心的文字：“背叛者”、“谎言”、“血债”！
幕布的正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扭曲、用暗红色荧光涂料绘制的“净化者”标记——那失衡的天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红光，如同恶魔的独眼！
而在“被告席”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古怪、仿佛融合了法官袍与行刑者装束的黑色长衣，脸上戴着一个毫无表情、只露出冰冷双眼的纯白色面具。面具在聚光灯的强光下，反射着渗人的白光。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造型夸张的仪式用长匕首，刀尖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指向王贵剧烈起伏的胸口。
正是齐章远！如同从地狱走出的“审判者”！
“你们…迟到了。” 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器处理、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透过面具下的扬声器响起，在空旷的舞台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净化’仪式，即将开始。背叛者，终将迎来他的‘DIES IRAE’（审判日）！” 他手中的匕首，又向前递进了一寸！王贵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疯狂扭动，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哀鸣！
“齐章远！放下武器！” 范天明厉声怒吼，手中的枪稳稳指向舞台中央，“你已被包围！立刻停止犯罪！”
几乎在范天明吼声响起的同时，舞台两侧的帷幕猛地被掀开！A组和B组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从后台和服务梯方向同时冲出，枪口瞬间锁定中央的齐章远！
“砰！砰！”
两声枪响！并非来自警方！齐章远在特警队员出现的瞬间，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急退，同时抬手，两发子弹精准地打在聚光灯的电源线上！
滋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闪！那盏笼罩“审判区”的聚光灯瞬间熄灭！整个舞台核心区域顿时陷入一片相对的黑暗！只有幕布上播放的影像和那个巨大的血色“净化者”标记，散发着幽幽的、令人不安的光芒！
“动手！” 范天明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如同猎豹般扑出！目标直指齐章远！小安子和几名特警队员则如同离弦之箭，扑向被捆绑的王贵！
“亵渎者！休想阻止净化！” 齐章远发出电子变声的怒吼，面对扑来的范天明，竟毫不退缩，反手将匕首掷向一名试图靠近王贵的特警队员，逼其闪避！同时身形一矮，躲过范天明一记凌厉的擒拿，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向范天明下盘！动作迅猛狠辣，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格斗功底！
范天明拧身避过，铁拳带着破风声直捣齐章远面具下的咽喉！齐章远格挡，手臂相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拳脚相交，快如闪电，每一次碰撞都带着筋骨闷响！范天明的军警格斗术大开大合，刚猛无俦；齐章远的动作则更加诡异刁钻，充分利用舞台上的布景道具（如倒塌的布景板、悬挂的绳索）进行闪避和反击，如同在黑暗中起舞的毒蛇！
另一边，小安子已经冲到王贵身边，用战术匕首飞快地切割着绳索！“坚持住！”他低吼着。另外两名特警队员则与齐章远掷出的匕首缠斗，同时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再次出现的陷阱。
“齐章远！” 叶瑞安的声音穿透了激烈的打斗声，在舞台上炸响！他没有参与近身搏斗，而是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目光如炬地锁定着那个在范天明狂暴攻势下如同鬼魅般闪动的白色面具身影，声音带着穿透性的力量，直指其内心：
“看看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口口声声的‘净化’，就是用这种虐杀的方式吗？许铭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用私刑取代法律？用仇恨取代正义？！”
“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刀！一把被他扭曲理念洗脑的刀！他告诉你这是净化世界？不！他只是在利用你的愤怒和偏执，发泄他自己的怨恨！满足他扮演‘神’的疯狂幻想！”
“看看这些！” 叶瑞安指着幕布上循环播放的、李哲瀚牺牲的混乱画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李哲瀚！他是为了救那些孩子牺牲的！他守护的是秩序！是希望！而你们呢？你们制造的是更多的混乱！更多的恐惧！更多的绝望！你们和你们要‘净化’的对象，有什么区别？！你们的行为，本身就是对李哲瀚牺牲最大的亵渎！”
叶瑞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齐章远的心防上！尤其是提到“许铭的刀”和“亵渎李哲瀚”时，齐章远格挡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迟滞和混乱！他面具下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闭嘴！你懂什么！导师…导师他看到了真相！法律已死！唯有净化…”
砰！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范天明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记凶猛的勾拳狠狠砸在齐章远的肋下！同时一记扫堂腿！
“呃啊！” 齐章远痛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踉跄跌倒！他手中的枪也在跌倒时脱手飞出，滑落到舞台边缘的阴影里！
“拿下！” 范天明如同猛虎扑食，合身压上！
“休想！” 齐章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腰间抽出一个黑色圆柱体，狠狠砸向地面！
嗤——！！！
一股浓烈刺鼻的、带着强烈辛辣气味的白色烟雾瞬间从圆柱体中猛烈喷发出来！烟雾弥漫速度极快，瞬间笼罩了大半个舞台！视线彻底被遮蔽！
“催泪瓦斯！小心！” 小安子刚解开王贵最后的绳索，立刻捂住口鼻大喊。
混乱！浓烟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短暂的视线迷失！
“砰！砰！砰！” 几声枪响在浓烟中爆开！是齐章远！他利用烟雾的掩护，拔出了备用手枪，朝着记忆中特警队员和王贵的位置方向盲目射击！子弹打在舞台地板上和布景上，溅起木屑和火花！
“压制！” 范天明怒吼，凭着记忆和声音方向，朝着枪火闪光处猛烈还击！特警队员也立刻开火压制！
“啊——！” 一声惨叫从浓烟中传来！是齐章远！他被子弹击中了！位置不明！
烟雾在穿堂风的作用下，开始缓慢散开。视线逐渐清晰。
只见舞台中央，齐章远倚靠在一根巨大的、支撑着舞台上方沉重灯架的钢柱旁。他面具已经歪斜，露出半张因剧痛而扭曲的、带着疯狂和不甘的脸颊。他的右大腿处，一个狰狞的弹孔正在汩汩冒血，染红了黑色的衣裤。他手中的枪无力地垂落在地，眼神怨毒地盯着前方。
范天明的枪口稳稳指着他。小安子和其他特警队员已经将惊魂未定、瘫软在地的王贵牢牢保护在身后。叶瑞安站在稍远处，胸口起伏，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结束了，齐章远。” 范天明的声音冰冷如铁，一步步逼近。
“结束？呵…呵呵…” 齐章远发出断续的、嘶哑的笑声，带着电子变声器受损后的杂音，他染血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幕布上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净化者”标记，又指向头顶上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剧院高高的穹顶看台方向，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信徒般的偏执和一丝诡异的解脱，“审判…从未结束…导师…在看着…祂…看着这一切…祂…会继续…净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鲜血在他身下蜿蜒开来，如同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邪恶的花。
“目标丧失行动能力！重复，目标丧失行动能力！人质安全！” 小安子迅速确认情况，对着通讯器报告。
特警队员立刻上前，给昏迷的齐章远戴上手铐脚镣，进行紧急止血包扎。
范天明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快步走到王贵身边，确认这个关键污点证人还活着，只是惊吓过度。叶瑞安则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抬头望向齐章远最后手指的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穹顶看台。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深邃的黑暗和死寂。但一股冰冷的寒意，却顺着叶瑞安的脊椎悄然爬升。
许铭…他来过？他就在这里，如同一个冷漠的观众，欣赏了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血腥的“审判”终幕？他此刻，是否还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注视着这里？
叶瑞安的目光扫过被解救的王贵，扫过昏迷的齐章远，最后定格在幕布上那个巨大的、仿佛在黑暗中狞笑的“净化者”标记上。
恶魔的爪牙已被斩断。
但恶魔的低语，仍在深渊中回荡。
最终的审判，尚未真正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