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控的正义与舆论风暴
H市局刑警队刑事大队一队的会议室，此刻更像一个信息爆炸的漩涡中心。巨大的显示屏墙上，左边是张渊案现场的血腥照片——扭曲的尸体、刺目的“净化者”标记；右边则是各大社交平台、新闻网站疯狂滚动的评论区和热搜榜单截图，触目惊心的标题如海啸般冲刷着每个人的神经：
> **“‘净化者’降临！恶魔终遭天谴！”**
> **“迟到的正义？私刑审判引发全民热议！”**
> **“法律失声，‘净化者’为民除害！”**
> **“支持‘净化者’！杀得好！下一个是谁？”**
> **“暴力不能代替法律！警惕‘净化者’成为新恶魔！”**
评论区更是撕裂成两个极端阵营。一方是汹涌的“支持派”：
* “大快人心！这种畜生早就该死了！法律管不了，老天来收！”
* “‘净化者’是真正的英雄！杀光这些人渣败类！”
* “警察干什么吃的？要是你们早点公正执法，用得着‘净化者’出手？”
* “支持‘净化者’继续净化社会！下一个目标我都替他想好了：校园霸凌案的那个富二代！”
另一方则是忧虑的“反对派”和理性的声音：
* “太可怕了！这是谋杀！是犯罪！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
* “今天他能‘审判’这个人，明天就能‘审判’任何他觉得有罪的人！谁来界定有罪？”
* “支持私刑就是开倒车！法律再有不完善，也是文明的基石！”
* “警方加油！一定要抓住这个危险的‘净化者’！”
菜菜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多个键盘上飞舞，脸色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范队，源头IP经过至少七层跳板，最后消失在境外一个公共肉鸡网络，追踪难度极大。发布账号是刚注册的幽灵号，发完就废。手法很专业，反侦察意识超强。”她调出几个窗口，“更麻烦的是，传播节点分析显示，有几个流量巨大的‘意见领袖’和特定群体账号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有组织的转发和煽动性评论，迅速引爆了话题，把‘净化者’塑造成了‘黑暗英雄’。”
范天明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手背上包裹的纱布下似乎又渗出了血迹。他盯着屏幕上那些支持“净化者”的狂热言论，尤其是那些指责警方无能的字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股郁结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查！给我把那些带节奏的王八蛋也查清楚！看看他们跟‘净化者’有没有关联！”
“已经在查了，范队。”菜菜点头，“但这些人很狡猾，言论都在‘合理质疑’和‘情绪宣泄’的边缘，很难直接定性。而且…现在舆论压力太大了。”她切换了一个画面，显示着市局对外公开电话和邮箱的后台统计，“投诉和质问已经爆了，要求我们解释为什么当年没严惩张某的声音占了大多数。”
小楠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材料进来，脸色发白：“范队，赵局电话…市委和政法委的领导也都在关注，要求我们尽快破案，平息舆论，同时…注意方式方法，避免进一步刺激公众情绪。”她的话里充满了压力。
“注意方式方法？”范天明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人都被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凶手还在网上耀武扬威！让我们怎么注意？！难道要发个声明说‘净化者’干得漂亮？！”
“范队，冷静。”叶瑞安的声音响起，他刚刚结束对现场物证和林溪初步报告的详细研读。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净化者”标记旁边写下了几个关键词：“表演性”、“社会工程”、“高智商”、“对法律极度失望”、“愤怒与鄙夷”。
“菜菜的分析和目前的舆论态势，恰恰印证了我们的侧写。”叶瑞安的声音沉稳，像一块压舱石，试图稳住会议室里躁动的气氛，“凶手选择张某作为第一个目标，绝不仅仅是随机或泄愤。校园霸凌致死案，性质极端恶劣，张某却因未成年和背景逃脱严惩，这是社会公认的司法痛点，最能引发广泛共鸣和愤怒。凶手通过模仿受害者的姿势、重现伤痕、留下极具煽动性的标记，精心设计了一场‘审判秀’。”
他指向屏幕上的舆论截图：“而匿名发布现场信息，引爆网络，更是他计划的核心部分！这就是他想要的‘社会工程’——利用公众对司法不公的普遍不满，将自己塑造成‘替天行道’的义警，煽动舆论，制造分裂，甚至…试图裹挟民意，让他的私刑行为获得某种‘正当性’！他在享受这种操控感，享受看着法律和秩序在他的‘表演’下焦头烂额！”
叶瑞安的剖析像一盆冷水，让范天明稍稍冷静下来，但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所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利用舆论，逍遥法外？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当然不是。”叶瑞安语气坚定，“舆论是他的武器，但也是我们的镜子。它放大了凶手的诉求，也暴露了他的核心逻辑——他极度渴望被‘看见’，被‘承认’，甚至被‘追随’。这既是他的动力，也可能成为他的弱点。”
他转向范天明：“当务之急，一是顶住压力，继续深挖现有线索。林法医那边，指甲缝里的皮屑和纤维、腹部的‘L’刻字、标记液体的成分分析，都是关键。二是，刚子，大猫，你们对张某社会关系的排查，尤其是那些曾被他威胁、打压过的举报者或知情者，有什么进展？”
刚子沉声汇报：“排查了所有能查到的。张某为人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小摩擦。当年霸凌案后，林家（死者林小伟家）搬离了H市，杳无音信。唯一一个曾试图实名举报张某在校外也参与斗殴致人伤残的学生王某，在举报后不久就遭遇了不明人士的殴打恐吓，腿被打断，之后全家也搬走了。我们找到了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在外省，刚通了电话，他情绪非常激动，对张某的死只有一句话：‘报应！’，但坚决否认与此事有关，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从他的反应和背景调查看，不具备作案条件和能力。”
大猫补充道：“张某近期的行踪比较混乱，常出入夜店和私人会所，接触人员复杂。我们正在调取相关场所监控，但工作量巨大，且很多地方监控覆盖不全或保存时间短。”
“腹部‘L’刻字，”林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拄着助行杖，拿着一份报告进来，“经过仔细比对和伤口形态学分析，确认是死前约1-2小时内刻下的。工具是某种单刃薄片锐器，非常锋利。刻痕深及皮下组织，伴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意味着张某当时意识清醒，承受了巨大痛苦。这个‘L’，指向性很强，几乎可以确定与当年的受害者林小伟有关。可能是凶手的一种…签名，或者对受害者的‘献祭’。”
“凶手在享受折磨的过程，也在强化他的‘仪式感’。”叶瑞安总结道，“刻字，模仿伤痕，捆绑姿势…都在强调‘报应’和‘联系’。这符合侧写中他对目标‘极度愤怒和鄙夷’的特征。”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物证需要时间检验，社会关系排查受阻，舆论压力却如同千斤重担。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沉重起来。
这时，赵文博局长推门而入，脸色严肃，但眼神依旧沉稳。他扫视了一圈疲惫而压抑的队员，最后目光落在范天明身上。
“压力，我都知道了。”赵文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力量，“市委、政法委的电话，我也接了。质疑、不满、甚至谩骂，现在都冲我们来了。”
他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如炬：“但是，我们是警察！我们的职责是查明真相，抓捕凶手，维护法律的尊严！不是去迎合舆论，更不是去当什么‘民意’的应声虫！”
他指向屏幕上那些支持“净化者”的狂热言论：“看看这些！这就是凶手想要的效果！他就是要搅乱这潭水，就是要让法律蒙羞，就是要让我们在压力下自乱阵脚，甚至…希望我们迫于舆论，去认同他那一套‘私刑正义’的歪理邪说！”
赵文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心：“我告诉你们，也请你们转告所有关注这个案子的人——在H市，在这个国家，执行审判的，只能是人民法院！维护正义的，只能是法律本身！任何僭越法律、动用私刑的行为，无论披着多么华丽的外衣，打着多么动听的旗号，都是赤裸裸的犯罪！都是对法治社会根基的动摇！我们刑警队一队，绝不会被舆论绑架！更不会向犯罪妥协！”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范天明，叶瑞安，我给你们最大的权限！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我提！舆论压力，我去顶！上级问责，我去解释！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抛开杂音，给我盯死案子！用证据说话！把那个自诩为‘净化者’的杀人犯，给我揪出来！绳之以法！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
赵文博的话，像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范天明挺直了脊背，眼中的怒火沉淀为更加坚定的决心。叶瑞安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菜菜、小楠、刚子、大猫、小安子，所有人的眼神都重新凝聚起战斗的意志。
“是！赵局！”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驱散了之前的阴霾。
“散会！各司其职！”赵文博大手一挥。
会议结束，但风暴远未平息。菜菜坐回主控台，开始全力追踪那些可疑的“意见领袖”账号和煽动性言论的源头，试图找到与“净化者”可能的联系。刚子和大猫再次出发，重新梳理张某的行踪，不放过任何一丝监控片段。小安子协调各方信息，联络外省警方，试图找到更多关于林家和举报者王某的线索。
叶瑞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白板上写下的“表演性”、“社会工程”等关键词下，重重地添上了新的内容：
> **“渴望被认可（通过舆论操控实现）”、“仪式感强化（刻字、模仿伤痕）”、“对特定类型不公极度敏感（校园霸凌司法漏洞）”**
> **“潜在弱点：过度依赖舆论反馈？仪式化行为留下独特痕迹？”**
他看着这些不断丰富的侧写特征，又看了看窗外依旧被各种“净化者”话题占据的新闻推送，眼神深邃。凶手的“表演”还在继续，舆论的喧嚣震耳欲聋。但赵文博的担当，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的定海神针，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真正的正义，不需要“净化者”的血腥审判。它将在证据的拼凑、逻辑的推演和永不放弃的追索中，艰难却坚定地浮出水面。而刑警队一队的战斗，在风暴的中心，正进入更加胶着、也更加关键的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