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个“净化” (案件一:校园霸凌者)
H市连日阴沉的天空,终于在傍晚时分裂开一道缝隙,血色的残阳如同泼洒的颜料,将西边的天际染得一片凄厉。这抹不祥的红色,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黑暗献上的祭品。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城郊结合部一片废弃厂区的死寂。红蓝光芒疯狂旋转,将斑驳的水泥墙和丛生的杂草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
范天明的警车第一个抵达现场,轮胎在碎石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推开车门,脸色凝重如铁,大步流星地走向被黄色警戒线层层封锁的核心区域——一座半坍塌的旧仓库入口。刚子和大猫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警戒线外,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脸色煞白,强忍着不适维持秩序。警戒线内,先期抵达的痕检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工作,闪光灯不时亮起,捕捉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范队!” 痕检组长迎上来,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在里面…情况…很糟。”
范天明点点头,没有多问,掀开警戒线弯腰钻了进去。刚子和大猫一左一右,像两座沉默的山,护卫在他身侧。
仓库内部空旷而破败,高高的穹顶布满了蛛网,几缕残阳的光柱从破损的屋顶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而在光柱汇聚的中心,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呈现着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年轻的男性尸体被以一种极具羞辱性和象征性的姿势捆绑着: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用粗粝的麻绳死死捆住,双脚脚踝也被紧紧缚在一起。他的身体被强迫蜷缩着,头深深低下,几乎埋进膝盖之间——这姿势,赫然是当年被他霸凌致死的那个可怜学生,在绝望中最后的自我保护姿态!
死者正是张渊,那个曾经因残忍校园霸凌(长期折磨、侮辱一名同班同学致其不堪忍受自杀)而轰动网络,却因未成年及显赫家庭背景仅受到轻微惩戒的富家子弟。
但此刻,他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尸体呈现出极度痛苦和扭曲的状态。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淤青和伤痕,显然在死前经历了长时间的折磨。他的嘴巴被肮脏的破布堵住,嘴角有干涸的呕吐物和白沫痕迹。最令人触目的是他的脸部和上半身——一些伤痕的形态,竟与当年法医报告中记录的、他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伤痕高度相似!仿佛凶手在用一种残酷的“镜像”方式,让他亲身感受了一遍自己曾施加的暴行!
更诡异的是,在尸体正前方的水泥地上,用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初步判断是受害者的血液混合了某种颜料),清晰地绘制着一个扭曲的符号——那像是一个严重倾斜的天平,一端高高翘起指向虚无,另一端则沉重地压在一个模糊的、代表“罪孽”的抽象图案上。符号旁边,还用同样的液体写着一行拉丁文:
> **“MUNDUS VULT DECIPI”**
> (世人皆愿被欺)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排泄物和绝望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刚子眉头紧锁,大猫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范天明眼神冰冷,死死盯着那个扭曲的天平符号和那句拉丁文,牙关紧咬。这就是“净化者”的标记?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和审判宣言!
“林法医到了吗?”范天明沉声问,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
“在路上,范队。”痕检组长回答。
话音未落,仓库入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林溪拄着助行杖,在小楠的搀扶下,出现在警戒线外。她穿着深色的法医工作服,戴着口罩,露出的额头光洁,眼神平静如水,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与普通的解剖室并无二致。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从她微微抿紧的嘴角和握着助行杖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看出她膝盖处传来的不适和内心的凝重。
范天明立刻示意放行。小楠小心地扶着林溪,避开地上的痕迹,慢慢走进现场中心。痕检人员迅速让开位置。
“林老师,现场初步固定完成,可以开始初步尸表检验。”痕检组长汇报。
林溪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将助行杖交给小楠,示意她退后一点。然后,她缓慢而稳定地蹲下身——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膝盖的伤处,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动作没有丝毫变形。她戴上双层乳胶手套,动作精准而专业,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启动。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尸体奇特的捆绑姿势上,停留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她开始仔细检查尸体表面的伤痕。她的手指带着专业法医特有的稳定和触感,轻轻按压、观察、记录。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24-36小时前。”林溪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尸僵完全形成,尸斑固定于身体低下部位,符合当前体位。”
她的目光聚焦在那些模仿当年霸凌伤痕的创伤上。“体表存在大量钝器伤和表皮剥脱伤,分布广泛,新旧程度不一。部分伤痕形态…具有高度模仿性和指向性。”她顿了顿,补充道,“与卷宗XF-YL-2022-0315(当年霸凌致死案编号)中受害者伤痕记录存在显著相似特征。”
小楠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脸色有些发白,看向林溪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林溪的目光移向死者被堵住的嘴,轻轻取下那块肮脏的破布。口腔内部惨不忍睹。“口腔黏膜严重破损,舌体有深度咬痕,牙齿部分脱落…死前曾遭受剧烈痛苦,可能被强迫吞咽异物或经历长时间窒息濒死体验。”
她的检查继续向下,最终停留在死者的双手指甲。“指甲缝内嵌有大量皮屑组织、水泥碎屑以及…少量暗红色纤维,疑似来自捆绑绳索或凶手衣物。已提取送检。” 她微微侧头,“小楠,重点记录下腹部的特殊印记。”
小楠连忙凑近。只见死者下腹部,靠近耻骨的位置,有一个用锐器深深划刻出的字母——“L”,边缘红肿发炎,显然是死前不久留下的。
“L?” 小楠轻声问。
“可能是某种标记,或是名字缩写,意义不明,需结合其他线索。”林溪回答,但心中已快速闪过当年霸凌案自杀学生的名字——**林小伟**。
林溪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个巨大的、用血绘制的扭曲天平符号和拉丁文上。她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本质的专注。她仔细测量了符号的大小、笔画的粗细和走向,甚至用棉签轻轻蘸取了少量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体样本。
“现场标记具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象征意义。”林溪站起身,示意小楠递过助行杖支撑身体,“倾斜的天平,代表凶手对现行司法体系公正性的彻底否定。拉丁文‘世人皆愿被欺’,则充满了对公众麻木、纵容罪恶的嘲讽。结合尸体姿态对当年受害者的模仿…凶手自诩为‘审判者’和‘执行者’,其行为核心逻辑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并意图通过公开处刑般的现场,向公众传递其扭曲的‘正义’理念。”
她环顾着这充满死亡仪式感的仓库,声音清冷地下了初步结论:“凶手心思缜密,反侦察意识极强。作案过程冷静、有计划性,对受害者充满极度的愤怒和鄙夷。其目的不仅是杀人,更是进行一场宣扬其理念的‘表演’。死因需进一步解剖确认,但结合体表伤痕分布、口腔损伤及痛苦姿态,高度怀疑死于长时间折磨导致的器官衰竭或特定药物引发的神经性休克。”
就在这时,叶瑞安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他显然已经通过电话了解了基本情况,脸色凝重。他没有打扰林溪的工作,而是站在警戒线边缘,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视着整个现场:尸体的姿态、地上的标记、周围的环境、物品的摆放…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眼中转化为心理分析的素材。
他缓步走到范天明身边,看着地上那个刺目的“净化者”标记,镜片后的眼神深邃而冰冷。
“他开始了。”叶瑞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寒冰砸在人心上,“用他自以为的‘净化’方式。第一个目标,是逃脱法律制裁的校园霸凌者…这选择,极具象征意义和煽动性。”他看向范天明,“舆论…恐怕要失控了。”
仿佛为了印证叶瑞安的话,范天明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他接通,是菜菜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
“范队!不好了!现场照片…那个标记和死者的身份…被人匿名发到网上了!几个流量最大的社会新闻版块和论坛都爆了!标题全是‘正义降临?’、‘净化者审判校园恶魔!’…评论区…快炸了!”
范天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抬头看向仓库破败的穹顶,那血色的残阳已经完全沉没,无边的黑暗正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净化者”不仅杀了人,还成功地将这血腥的“审判”,变成了点燃舆论风暴的火种。第一个“净化”,以最残酷、最具挑衅性的方式,降临了。而H市刑警队一队的战斗,才刚刚在弥漫的血腥与喧嚣的黑暗中,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