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镜头下的正义与阴影中的毒牙
《正义之眼》演播室。强光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行的低鸣和紧张有序的忙碌气息。巨大的弧形背景屏幕上，是庄严的警徽和“H市警方雷霆出击，摧毁特大跨国器官贩卖网络”的醒目标题。
镜头中央，苏芮身着剪裁完美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无瑕，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她坐在访谈沙发上，姿态优雅而专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既庄重又带着对受害者深切同情的表情。她的对面，是身着笔挺警服、神情严肃的H市局局长赵博文。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本期《正义之眼》特别报道。”苏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演播室，也即将传递到千家万户，“近日，我市警方经过数月艰苦卓绝的缜密侦查，成功破获一起震惊全国的特大跨国人体器官贩卖案！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H市公安局局长，赵博文同志，为我们揭开这起案件背后触目惊心的黑幕！”
镜头转向赵博文。他面对镜头，眼神沉稳锐利，带着历经风雨的坚毅。“主持人好，观众朋友们好。”他的声音洪亮有力。
“赵局长，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正义之眼》栏目组和广大观众，向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公安干警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苏芮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钦佩，“据我们了解，这次行动不仅成功解救了数十名即将被转运出境、面临活体器官摘除厄运的受害者，更是彻底摧毁了该犯罪组织在我市境内的网络节点！能否请您介绍一下，这起案件最初的线索是如何发现的？以及，我们的干警们在侦破过程中，又经历了怎样的危险？”
苏芮的提问专业而精准，引导着话题走向警方英勇奋战的核心。她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赵博文，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倾听的姿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透露出她对警方工作的全力支持和高度赞赏。
赵博文神情凝重，详细讲述了案件线索的发现过程（隐去了菜菜和小楠的具体发现以及“青鸟”的存在），强调了犯罪分子利用“公益献血”为幌子进行筛选的狡猾手段，以及行动中遭遇的激烈抵抗和干警们（特别提到了范天明队长英勇负伤）的奋不顾身。他措辞严谨，既展现了警方的决心和能力，又避免了泄露敏感信息和可能危及卧底的细节。
苏芮适时地发出感叹，表情配合着案情讲述而变换，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充满敬意。当赵博文提到范天明负伤时，她的眼中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晶莹的泪光，声音带着哽咽：“我们的干警们，是用生命在守护人民的平安！范天明队长的英勇负伤，让我们无比痛心，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民警察舍生忘死的崇高精神！赵局长，请务必转达我们对范队长以及所有参战干警最诚挚的慰问和祝福！”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关心警方、心系正义、富有同理心的优秀主持人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演播室的工作人员都不禁为她的专业素养和真情流露而动容。
采访在赵博文铿锵有力的“打击犯罪，守护人民，是公安机关的神圣职责和使命！”的总结中圆满结束。
“咔！完美！”导播的声音响起，演播室的强光灯瞬间熄灭，只留下几盏柔和的背景灯。
苏芮脸上那饱含情感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瞬间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站起身，对着赵博文露出了职业化的完美微笑，伸出手：“非常感谢赵局长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专访，您的讲述非常精彩，相信一定能唤起全社会对打击此类犯罪的高度关注和支持！”
“苏主持辛苦了，报道很专业。”赵博文与她握了握手，目光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位女主持人的专业和热情无可挑剔，但他总觉得那完美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此刻案件告捷，他无暇多想。
送走赵博文，苏芮回到自己的独立化妆间。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那得体的笑容如同面具般碎裂剥落。她反锁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的喘息从喉咙深处逸出。演播室的强光和人设的维持，消耗了她大量的心力。
她走到巨大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光彩照人的自己，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变得空洞而阴郁。镜子里那张完美的脸，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张虚伪的假面。
她烦躁地扯掉昂贵的珍珠耳环，随手扔在化妆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目光扫过化妆台一角，那里放着一部处于静音状态的私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来自加密号码的短信预览：【地点：城西废弃化工厂B区地下仓库。已按最高标准布置完毕。设备齐全，监控无死角。随时待命。】
短信下方，还有几张偷拍的照片：林溪拎着购物袋走进小区单元门的背影；林溪坐在法医室窗边，对着绿植出神的侧脸（照片清晰度极高，显然是远距离偷拍）。
苏芮盯着那几张照片，尤其是林溪那张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平和宁静的侧脸，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欲的怒火瞬间从心底窜起，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就是这种平静！这种仿佛已经从痛苦中走出来的平静！这种被范天明守护出来的平静！让她无法忍受！
凭什么？！
凭什么范天明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关注、所有的奋不顾身（甚至为此负伤！），都给了这个活在过去阴影里的女人？而自己，无论多么优秀，多么靠近，都只能得到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嫉妒的毒液在她血管里疯狂奔涌。她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储存着更多她偷拍的范天明和林溪的瞬间：医院里范天明醒来时两人对视的目光；烧烤摊上范天明给林溪递烤串时专注的侧脸；甚至还有一张，是林溪在庆功宴上，嘴角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暖意笑容！
“你在融化…在他身边融化…”苏芮的手指狠狠划过屏幕上林溪的脸，指甲在冰冷的屏幕上留下刺耳的刮擦声，眼神阴鸷得如同淬毒的匕首，“你不配！你只配待在冰冷的坟墓里！待在…我为你准备的笼子里！”
一个疯狂而周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完善。她不需要再等了！她要亲手将这份刚刚萌芽的暖意彻底掐灭！她要让林溪从天堂（范天明为她构筑的虚幻天堂）坠入地狱！她要让范天明亲眼看着他守护的“珍宝”是如何被碾碎、被玷污！
她拿起另一部经过特殊加密处理、没有任何标识的卫星电话（外形像一个稍厚的普通手机）。这部电话只用于最隐秘的联系。她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动态密码解锁，然后拨通了那个只有一个数字“1”的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仿佛连接着虚空。
“是我。”苏芮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与刚才演播室里的温婉判若两人，“‘清道夫’计划，即刻启动。”
“目标：林溪。身份确认无误？”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而毫无起伏的电子音从听筒里传来。
“确认无误。照片和详细资料已同步发送至安全通道。”苏芮语速极快，条理清晰，“诱饵：以‘境外公益组织发现顾曼曼（青鸟）最新线索，需紧急面谈确认’为由。她一定会咬钩。”她太了解林溪对顾曼曼的执念了，这是无法抗拒的诱饵。
“行动地点：城西废弃化工厂B区地下仓库。确认接收。”
“确认。”苏芮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行动时间：明日傍晚19：00整。目标下班后，习惯性独自前往小区附近超市购物。在超市地下停车场动手。使用B型麻醉剂，确保无声无息。车辆使用准备好的套牌厢货。”
“明白。处置要求？”
苏芮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扭曲而残忍的弧度，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我要活的。毫发无损地带进去。”
“然后…我要你们，从身体上，一点点摧毁她的意志，碾碎她所有的希望和尊严。用铁链锁住她的脚踝，让她只能像狗一样跪着！用鞭子、用寒冷、用饥饿、用无休止的黑暗和孤独…让她品尝最深重的痛苦和最彻底的绝望！”
“记住，我要‘过程’！要详细记录！录像！拍照！我要看到她的精神是如何一点点崩溃的！看到她那该死的平静是如何被恐惧和痛苦彻底撕碎的！”
“最后…”苏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把那些照片…一张张发给他！发给范天明！让他亲眼看着！看着他拼了命守护的人，是如何在我为她准备的囚笼里…生不如死！”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即使是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似乎也因为这恶毒的计划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明白。风险系数极高。目标身份特殊，警方反应会极其迅速。”
“钱，不是问题。三倍佣金已经预付一半，事成之后付清另一半。”苏芮斩钉截铁，“至于警方？他们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们的注意力还在器官案的余波上！而且…”她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范天明还在养伤。等他收到照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要让他，永远活在失去她的痛苦和自责里！让他永远记得，是因为他的‘偏爱’，才害死了她！”
“计划执行。通讯静默，按预定方案联络。”电子音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苏芮放下卫星电话，走到化妆镜前，重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她拿起口红，仔细地补了补妆，动作优雅而从容。然后，她对着镜子，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属于《正义之眼》金牌主持人的标准微笑。镜中的女人，美丽，知性，优雅，眼中却倒映着最深的黑暗和最扭曲的疯狂。
“很快…很快了，范天明…”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令人心颤，“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我了。再也没有…那个碍眼的幽灵了。”
她拿起桌上那张印着“张明”名字的假名片（从器官案线索中获取的仿制品），轻轻一撕，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这张名片，连同它背后所代表的、已经被摧毁的罪恶，都成了她新计划的一块垫脚石。
城市的灯火在她身后无声流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优雅的身影和身后无尽的夜色。一场针对林溪的、名为“清道夫”的致命风暴，在这虚假的宁静与完美的微笑之下，被冷酷地按下了启动键。阴影中的毒牙，已悄然对准了那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灵魂。
H市老城区深处，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尽头，“老刘头烧烤”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温暖而油腻的光芒。简陋的塑料桌椅支在露天，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炙烤油脂的浓郁焦香、孜然辣椒面的辛香，以及冰镇啤酒特有的清爽麦芽气息。人声鼎沸，划拳声、笑骂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和蓬勃的生命力。
今晚，这里被H市局刑警一队包下了大半。庆祝队长范天明出院（虽然左臂还吊着绷带），更庆祝历时数月、惊心动魄的器官贩卖案在H市境内的彻底告破！
“来来来！敬我们英勇负伤、依旧帅气的范队！”菜嘉黎（菜菜）举着一杯冰镇啤酒，脸蛋红扑扑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夜晚的喧嚣。她今天扎着双马尾，穿着印有巨大卡通猫头的T恤，活力四射。
“敬范队！”
“队长威武！”
“干杯！”
赵刚、张谨毛（大猫）、张国安（小安子）等人纷纷响应，豪爽地举起酒杯或饮料杯，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由衷的敬佩。
范天明坐在主位，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搁在扶手上，右臂吊着绷带，但精神头很好，脸上是难得的、完全舒展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豁达和任务完成的畅快。他举起装着果汁的杯子，朗声道：“敬大家！没有你们，这案子啃不下来！尤其是菜菜和刚子，深入虎穴，胆大心细！还有瑞安，没有你的侧写和策略，我们就是无头苍蝇！当然，还有我们最可靠的技术支持和法医后盾！”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身边的林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骄傲。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到林溪身上。她安静地坐在范天明旁边的位置，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在喧闹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不再是从前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她的面前放着一杯温热的豆浆（范天明特意让老板热的），还有叶瑞安带来的几样精致小点心。她脸上没有夸张的笑容，但眉宇间那层厚重的冰霜已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与宁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敬林法医！”小楠立刻起哄，举着奶茶杯，“林老师今天能来，就是最大的胜利！”菜菜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林老师可是我们警队的定海神针！”
林溪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她不太习惯成为焦点，但此刻包围着她的，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怜悯的善意和战友的情谊。她迟疑了一下，终于也端起了那杯温热的豆浆，迎向众人的目光，轻声却清晰地说：“敬大家…辛苦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再次响起，气氛更加热烈。
“刚哥！大猫！别光顾着吃！是男人就吹一瓶！”张国安拍着桌子，指着赵刚和张谨毛面前堆着的空酒瓶起哄。
赵刚憨厚地笑了笑，二话不说，拿起一瓶刚开的啤酒，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引来一片叫好。
张谨毛也不甘示弱，动作更快更猛，一瓶酒瞬间见底，抹了把嘴，豪气干云：“小安子，你小子行不行？”
“来就来！”张国安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叶瑞安坐在林溪的另一侧，慢条斯理地吃着烤玉米，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欣慰。他时不时低声和林溪交谈几句，关于某个受害者的后续心理辅导，或者某个证物链的细节。林溪也偶尔回应几句，虽然话不多，但态度认真，不再是从前的敷衍。
范天明看着林溪侧脸那柔和的线条，看着她偶尔因为叶瑞安的话而微微点头的样子，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他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羊肉串，小心地去掉签子头可能扎人的部分，然后很自然地递到林溪面前的盘子里。“尝尝这个，老刘头的招牌，火候正好。”
林溪看着盘子里那块焦香油亮的羊肉，又看了看范天明带着笑意的眼睛和他吊着绷带的肩膀，心头微微一颤。她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心地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的辛香在口中化开，带着炭火特有的气息。
“嗯…很好吃。”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融入这种热闹的、充满烟火气的聚餐，第一次品尝到“庆祝”的滋味。
范天明看着她小口吃着肉串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又拿起一串，这次是自己吃。左肩的伤口在动作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此刻，这疼痛仿佛也成了胜利勋章的一部分。
菜菜和小楠凑在一起，一边啃着烤鸡翅，一边兴奋地讨论着刚上映的电影，笑声清脆。小楠不小心把奶茶洒了一点在桌子上，手忙脚乱地擦着，菜菜则幸灾乐祸地拍着她的背。杯子上印着的“爱心”图案，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提醒着她们这场庆祝背后，那刚刚被粉碎的、以“爱心”为伪装的巨大罪恶。
烟火缭绕，笑语欢声。这是属于战士们的短暂休憩，是历经生死后的珍贵喘息，是冰封消融后的第一缕人间暖意。范天明看着身边每一个熟悉的面孔，看着林溪眼中那抹真实的平和，心中充满了力量。黑暗终将被驱散，他们守护的，正是眼前这平凡却温暖的烟火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