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苏醒的暖阳与“青鸟”的确认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但病房里的光线却比急诊手术室外柔和了许多。仪器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象征生命的绿色曲线和数字。范天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左肩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他闭着眼，眉头因麻药退去后的疼痛而微微蹙起，呼吸略显粗重。
一缕清晨的阳光，顽强地穿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落在他的眼睑上。那温暖的光线，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
范天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左肩传来的剧痛却让他闷哼一声，瞬间清醒了大半。
“呃…”他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
“天明！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充满惊喜的声音立刻在他耳边响起。
范天明微微侧过头，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林溪那张布满泪痕、憔悴不堪却写满担忧的脸。她一直守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此刻看到他睁开眼，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她的手，还紧紧握着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掌心冰凉，却传递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暖意。
范天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冰封的疏离，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如释重负的狂喜，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刻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关切与依赖。他心中最坚硬的地方，瞬间被这双泪眼融化了。
“溪…溪…”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看到她的安心。他想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却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别动！”林溪立刻按住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你伤得很重！别乱动！”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她拿起旁边沾湿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疼吗？”她轻声问，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范天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和话语中的关切，左肩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试图安慰她：“没…没事。死不了…嘶…”话没说完，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说没事！”林溪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滴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背上，滚烫。“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她哽咽着，将脸轻轻贴在他没有受伤的手背上，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首席法医，只是一个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又因失而复得而脆弱不堪的女人。
范天明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反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轻轻回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歉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叶瑞安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范天明醒来，林溪守在他身边的情景，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林溪守了你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林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直起身，但手依旧没有松开范天明。
范天明看向叶瑞安，眼神中带着询问和急切：“仓库…任务…”他更想问的，是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有着熟悉眼眸的黑色身影！
叶瑞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神色凝重地点头：“行动基本成功。端掉了那个转运点，救下了十几名即将被转运的受害者，抓住了几个中层头目和打手。核心成员…跑了一个。但最重要的线索和证据都拿到了！”他顿了顿，看着范天明眼中更深的探询，压低声音，“至于…你看到的那个人…我和小安子他们当时离得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动作非常快，像…像专业的影子保镖？或者…某个我们不知道的线人？”他巧妙地避开了“顾曼曼”这个名字，但眼神却传递着只有范天明能懂的信息——他相信范天明看到的。
范天明心中了然，巨大的喜悦和更深的担忧同时翻涌。是她！她真的在！她又一次救了他！但她身处何等险境？他急切地想追问更多细节，但看到林溪茫然又担忧的眼神，他强行压下了冲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赵博文局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警服，神色严肃，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身后跟着张国安。
“赵局！”范天明和叶瑞安立刻出声。林溪也站起身，礼貌地点头。
赵博文大步走到病床前，目光落在范天明缠着厚厚绷带的肩膀和苍白的脸上，眼神复杂，有痛心，有赞许，更有沉甸甸的关切。“天明，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报告局长！死不了！”范天明试图挺直身体，被赵博文一个手势按了回去。
“给我老实躺着！”赵局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眼神却温和了些许，“医生说了，子弹贯穿伤，没伤到骨头和主要神经，算你命大！但也得好好养着，别逞英雄！”他转头看向叶瑞安，“瑞安，你也辛苦了，伤怎么样？”
“皮外伤，不碍事，局长。”叶瑞安回答。
赵博文点点头，目光扫过林溪红肿的眼睛，没有多问，只是对张国安吩咐：“小安子，你辛苦点，继续守在外面。我和范队、叶顾问说几句话。”
“是！”张国安立刻退出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四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赵博文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范天明和叶瑞安，开门见山：“昨晚的行动报告我看了，你们做得很好，打掉了他们在H市的一个重要节点，挽救了十几条人命！上级对你们的行动给予了高度肯定。”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但报告里提到的那位…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神秘人？怎么回事？天明，你详细说说。”
范天明深吸一口气，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痛，但他强忍着，声音沙哑却清晰：“局长，那不是影子保镖，也不是什么未知线人！那个人…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博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是顾曼曼！是警校毕业前突然消失的顾曼曼！她的身手…绝对是专业的！而且，她显然知道仓库里有埋伏，知道那个致命的狙击点！她是为了救我！”
“顾曼曼？！”林溪失声惊呼，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曼曼？那个消失了两年的曼曼？她…她在那种地方？！还救了天明？！
叶瑞安虽然早有猜测，但此刻亲耳从范天明口中得到如此肯定的确认，心中依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冷的警徽。曼曼…真的是你！你还活着！而且…你就在那黑暗的中心！
赵博文局长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没有表现出震惊，反而在听到“顾曼曼”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压抑的怒火！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椅子扶手！
“胡闹！简直是胡闹！”赵博文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威慑力，“鲁莽！不计后果！她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
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范天明、叶瑞安和林溪都愣住了。赵局长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而且…他似乎对“顾曼曼”出现在那里并不意外？
范天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强撑着，目光如炬地迎向赵博文：“局长！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曼曼她…她是不是…”
叶瑞安也紧紧盯着赵博文，心脏狂跳。林溪更是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急切的探询。
赵博文看着眼前三双充满焦急、担忧和恳求的眼睛，尤其是范天明那因失血而苍白却异常执拗的脸，还有叶瑞安眼中那深藏的痛楚与期盼，他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情绪取代。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沉默了片刻。阳光照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却投下沉重的阴影。当他再次转过身时，眼中的怒火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作为领导者的、必须做出的抉择。
“林溪，范天明，叶瑞安，”赵博文的声音低沉而肃穆，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最终在林溪脸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复杂的考量，“考虑到你们与顾曼曼的关系，以及…昨晚发生的一切，我可以向你们部分证实。”他刻意加重了“部分”两个字。
“顾卫国的警号，”赵博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已经重启。代号：‘青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范天明和叶瑞安瞬间剧震的表情，继续道，“她的任务…尚未结束。人…暂时安全无虞。”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青鸟”！
那个传递关键情报、让行动得以成功的“青鸟”！
那个在深渊中振翅的“青鸟”！
竟然真的是顾曼曼！
范天明和叶瑞安心中那块悬了两年多的巨石，伴随着巨大的喜悦轰然落地！她还活着！她安全！她一直在战斗！在黑暗中守护着他们！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比巨石落地前更深、更沉、更令人窒息的担忧！
“任务尚未结束”！
“暂时安全无虞”！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依旧身处龙潭虎穴！意味着昨晚的出手相救，很可能已经让她暴露在巨大的风险之下！意味着她随时可能…牺牲！
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无边的忧虑和后怕淹没。范天明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指节泛白。叶瑞安放在口袋里的手，将那枚警徽攥得死紧，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溪站在一旁，听着“青鸟”这个代号和赵局长的话，看着范天明和叶瑞安脸上瞬间变幻的复杂神色——那绝不是对一个普通线人的反应！她虽然不完全明白“青鸟”在行动中的具体作用，但“顾卫国的警号重启”、“任务尚未结束”、“暂时安全无虞”这些字眼，以及赵局长那极其严肃郑重的态度，让她瞬间明白了！
顾曼曼！她不是失踪！她是去执行一项极其危险、极其隐秘的任务了！她是警方的卧底！代号“青鸟”！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困惑！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的担忧瞬间将她淹没！她的曼曼…那个总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疯丫头…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在那样黑暗的地方…而昨晚，她还救了天明！
林溪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痛和恐惧。她张了张嘴，想追问更多，但看到赵局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范、叶二人凝重的表情，她最终只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将所有的疑问和担忧，连同滚烫的泪水，一起咽了回去。
赵博文看着三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凶险。他走到范天明床边，轻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右肩，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嘱托：“这个消息，仅限于我们四人知晓！绝对！绝对！不能再扩散！‘青鸟’的安全，高于一切！明白吗？”
“明白！”范天明和叶瑞安异口同声，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好养伤，天明。”赵博文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带着一种肩负着巨大秘密和责任的沉重。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仪器规律的嗡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范天明看向林溪，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心痛和尚未消散的恐惧，心中充满了歉疚和怜惜。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林溪感受到他的触碰，身体微微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他。
“曼曼她…”范天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很勇敢。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勇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只能笨拙地传递着这个信息。
林溪的眼泪再次无声滑落。她反手握住范天明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嗯…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勇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看向范天明和叶瑞安，“我…我们…等她回来。” 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此刻，她只想为那个在黑暗中守护着他们的女孩，做点什么。
叶瑞安看着林溪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痛楚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又看了看病床上虽然虚弱却同样眼神坚定的范天明，心中那块因得知曼曼身份而悬起的巨石，稍稍落定了一些。他打开带来的保温桶，一股温热的、带着米香和淡淡药草味的粥香弥漫开来。
“先喝点粥吧，天明，林溪也吃点。”叶瑞安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打破了沉重的氛围，“养好身体，我们才能…一起等她回家。”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暖洋洋地洒在病房里，驱散了些许阴霾。前路依旧凶险，黑暗依旧浓重，但“青鸟”的存在，如同一道划破暗夜的微光，让等待与守护，有了清晰的方向。范天明看着林溪眼中那不再冰封的暖意，感受着肩头伤口的疼痛，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