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手术灯下的恐惧与冰融

深夜的市立医院急诊楼,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惨白的荧光灯管照亮了冰冷的瓷砖地面和墙壁,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创伤和绝望的气息。脚步声、推车滚轮声、偶尔响起的呼叫广播,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叶瑞安几乎是拖着林溪冲进急诊大厅的。他的车还没停稳,副驾驶的门就被猛地推开,林溪像一颗失控的子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踉跄着奔向那刺目的“急诊手术室”指示牌方向。叶瑞安甚至来不及拔下车钥匙,锁上车门就紧追上去。

“范天明!范天明在哪里?!”林溪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嘶哑,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来了值班护士和其他病患家属惊愕的目光。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那双清冷沉静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恐惧彻底吞噬,只剩下空洞和濒临崩溃的疯狂。

“林溪!冷静点!这边!”叶瑞安抓住她的胳膊,试图稳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将她引向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他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臂膀上传来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剧烈颤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手术室大门紧闭着。门楣上方,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煎熬等待的红色指示灯,像一只冰冷无情的眼睛,亮得刺目,亮得让人心胆俱裂。

【手术中】

三个猩红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溪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不…不可能…”林溪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死死地盯着那盏红灯,身体晃了晃,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红!

血!

好多血!

李哲瀚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胸口那个狰狞的弹孔,汩汩涌出的、怎么也止不住的鲜血…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还有那声仿佛穿透时空、在她耳边炸响的枪声!

“哲瀚——!!!”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哭喊仿佛要冲破她的喉咙!但现实中,她只是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所有的声音都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她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冰雕,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寸寸地滑落下去。

噗通。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蜷缩成一团,双臂死死地抱住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极寒之中。

叶瑞安的心被狠狠揪紧!他见过林溪的沉默,见过她的疏离,见过她将自己封闭在回忆的牢笼里痛苦挣扎,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彻底、如此绝望的崩溃!那盏“手术中”的红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她强行封锁了两年多的、最恐怖的记忆闸门——李哲瀚牺牲的场景,与此刻范天明生死未卜的重叠在一起,将她彻底击垮了!

“林溪!林溪!”叶瑞安立刻蹲下身,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看着我!看着我!”他不敢强行触碰她,只能用手在她眼前晃动,试图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林溪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蜷缩着,颤抖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血红和无尽的冰冷绝望。

叶瑞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理性的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改变策略,不再试图让她抬头,而是将声音放得更低、更缓,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屏障的穿透力:“林溪,听我说。天明还活着!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他!子弹是贯穿伤,没有伤到要害!你听到了吗?没有伤到要害!他会没事的!他会挺过来的!”

“哲瀚…”林溪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他也是贯穿伤…他答应我会回来…他答应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李哲瀚牺牲前,也曾被判断为“贯穿伤,情况稳定”…那最终的结果,成了她永远无法愈合的噩梦。

“不一样!林溪,不一样!”叶瑞安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异常坚定,“李队当时的情况更复杂!而天明,他送进来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他很强壮!他是为了保护受害者才受伤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来!他还没找到曼曼!他还有…还有你!他答应过要守护你的!他绝不会食言!”

“守护…”林溪的身体猛地一颤,埋在膝盖里的头微微抬起了一丝缝隙。那双被泪水彻底模糊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茫然又痛苦地望向叶瑞安。范天明…那个总是默默跟在她的车后,将热豆浆放在她桌上,在墓园听她倾诉,在她被香薰毒害时不顾一切破门而入…那个在她冰封的世界边缘,固执地投下微弱暖意的身影…

他不是李哲瀚。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倒下的消息,看到这盏红灯,她的恐惧和绝望,会如此深刻?深刻到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撕裂开来?那种即将再次失去、坠入永恒黑暗的冰冷预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让她窒息!

“他不能有事…”林溪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无助和哀求,她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叶瑞安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仿佛他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浮木,“叶瑞安…他不能有事…不能再…不能再丢下我了…”她哽咽着,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衣襟,“我不能再失去了…不能了…”

这句“不能再丢下我了”,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叶瑞安心头,也彻底暴露了林溪内心深处最隐秘、最脆弱、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意识到的情感——那不是简单的战友情谊,也不是对逝去未婚夫情感的替代。那是一种在漫长的黑暗封闭中,不知不觉滋生的、深刻而复杂的羁绊与依赖。范天明用他沉默而固执的守护,早已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缝隙,让她习惯了那微弱却真实的光热。而此刻,这道光热即将熄灭的恐惧,让她彻底崩溃,也让她冰封的情感外壳,在极致的恐惧与痛苦中,轰然碎裂!

叶瑞安看着眼前哭得浑身颤抖、脆弱不堪的林溪,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范天明伤势的揪心,有对林溪巨大痛苦的共情,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反手紧紧握住林溪冰冷颤抖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力量,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一遍遍地重复着:“不会的,林溪。天明不会有事。他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他会活下来。他会回到我们身边。相信我,也相信他!我们一起等他出来!”

他的话语像涓涓细流,一遍遍冲刷着林溪濒临崩溃的意识。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抓着叶瑞安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压抑了太久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着,浸湿了他的衣袖。那压抑多年的、对逝者的爱、对生者的恐惧与依赖、对再次失去的绝望,以及对范天明那份超越友情却尚未命名的深刻情感,在这一刻,伴随着滚烫的泪水,毫无保留地暴露无遗。

叶瑞安静静地蹲在她身边,像一座沉默的山,承受着她的悲伤和恐惧,给予她无声却坚实的支撑。他望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心中默默祈祷。他知道,无论手术结果如何,林溪心中的那座冰山,在今晚这撕心裂肺的泪水中,已经开始不可逆转地消融。而范天明用生命守护换来的,或许正是这冰层之下,那压抑已久、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情感微光。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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