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危险的快递
清晨的光线,带着一种惨淡的灰白,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H市局刑警队的窗棂上。办公室里的气氛比窗外的天色更加凝重。无形的网——“彼岸灯塔”教唆自杀案,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乌云,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范天明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菜菜连夜整理出来的初步报告,关于“彼岸灯塔”的服务器跳转路径和可能的资金流向。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响。叶瑞安坐在他对面,手里端着的保温杯已经很久没动过,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报告上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剥离出“引路者”的心理画像。
“服务器在境外,层层跳板,追踪难度很大。”范天明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资金流也是分散处理,最后汇入几个虚拟货币账户…这家伙的反侦查意识很强,比‘血色拼图’那个更狡猾,藏得更深。”
“他不需要露面,只需要躲在网络后面,用精心编织的语言去捕捉那些最脆弱的心。”叶瑞安放下报告,语气低沉,“这种‘远程操控死亡’的模式,危害范围更广,也更难防范。侧写方面…高度自恋,有强烈的‘救世主’或‘审判者’情结,可能受过情感重创,尤其对亲子关系或亲密关系有扭曲认知。他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认为自己在提供一种‘仁慈的解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菜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平板。
“范队!叶顾问!出事了!出大事了!”菜菜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破音,她甚至没顾上喘匀气。
“怎么了?”范天明和叶瑞安同时站起身,心头警铃大作。
“我…我顺着那个香薰的物流信息和购买记录深挖…”菜菜把平板杵到两人面前,屏幕上是放大的后台数据和一张快递单截图,“我查到…查到林法医她…她昨天深夜登陆了‘彼岸灯塔’!而且…而且她在那个网站上,购买了一套‘彼岸之息’香薰!购买时间是昨天深夜11点47分!物流信息显示…”菜菜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说不出那个结果,“…显示已签收!就在今天早上8点05分!”
“什么?!”范天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一把夺过平板,死死盯着上面的记录——林溪的ID、购买记录、那个阴森的商品名、还有刺眼的“已签收”状态!时间就是今天早上!就在不久之前!
“林溪…她买了那个东西…还送到了家里?!”范天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猛地想起昨晚林溪家中那片反常的、死寂的黑暗!想起她昨天苍白虚弱得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巨大的恐慌如同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个香薰!菜菜分析过,那东西燃烧不充分会产生致命的一氧化碳!林溪一个人在家!她那种状态…
“砰!”范天明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巨大的力量带倒了桌上的笔筒,钢笔和文件哗啦散落一地。
“叶瑞安!跟我走!快!”范天明的声音嘶哑而狂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不顾一切。他甚至没等叶瑞安回应,人已经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办公室。
叶瑞安的心脏也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林溪买了那个致命的香薰!还已经送到了!以她昨晚那种精神和身体状态…后果不堪设想!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但他毕竟是叶瑞安,是团队最冷静的桥梁。在范天明冲出去的瞬间,一个关键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钥匙!林溪家的钥匙!
他记得!在李哲瀚牺牲后不久,林溪曾短暂地将一把备用钥匙托付给他,是李哲瀚生前的那把,让他帮忙照看阳台那几盆绿植(李哲瀚的遗物)。后来林溪状态稍微稳定后,钥匙没有主动要回,叶瑞安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从未用过,只是作为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一份随时准备伸出援手的象征,收在自己办公室抽屉的最深处!
“等我!”叶瑞安冲着范天明消失的背影吼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自己的办公室!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走廊里回荡着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砰!”他撞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冲到办公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文件、笔记本、零散的文具被他胡乱地扒拉到一边。他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终于在抽屉最里面的角落,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物件!
找到了!
他一把抓起那把带着岁月痕迹的黄铜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的希望。他转身冲出办公室,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甚至等不及电梯。
楼下,范天明已经发动了引擎,黑色的SUV发出暴躁的轰鸣,如同被困的猛兽。副驾驶的车门被猛地拉开,叶瑞安几乎是摔进了座位里,安全带都来不及扣上。
“地址!”范天明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钥…钥匙在我这!李哲瀚那把!”叶瑞安喘着粗气,紧紧攥着钥匙,指节发白。
范天明听到“李哲瀚”三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要救林溪的急迫所淹没。他不再废话,一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色的SUV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警局大院,汇入车流。范天明将警灯猛地拍在车顶,刺耳的警笛瞬间撕裂了城市的喧嚣!他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如同狂暴的鲨鱼,见缝插针,疯狂地超车、变道,引来一片惊叫和喇叭的抗议声。每一次急刹和猛打方向,都让车身剧烈摇晃。
叶瑞安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从未见过范天明如此疯狂地开车,这速度,这不顾一切的气势,只说明一件事——范天明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怕!怕晚到一秒!怕那扇门后等待他们的,是无法挽回的冰冷结局!
“快!再快一点!”范天明低吼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警笛的锐响在他听来都显得那么缓慢,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林溪苍白的脸、她蜷缩在沙发里的脆弱身影、还有那瓶幽蓝诡异的“彼岸之息”…在他脑海中疯狂交替闪现。哲瀚牺牲时他不在身边…曼曼失踪他无能为力…如果林溪再…不!绝对不行!
“坚持住!林溪!你他妈给我坚持住!”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几乎要将方向盘捏碎。
* * *
同一时间,林溪家。
门铃响起的时候,林溪正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她昨晚昏昏沉沉在地毯上睡去,此刻被门铃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喉咙干得如同火烧。低烧似乎没有退去,反而更加汹涌,让她意识模糊,反应迟钝。
她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纸盒。
快递?她混沌的大脑迟缓地运转着。她不记得自己最近买过什么…难道是…那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脑海!是昨晚…那个“彼岸之息”?!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装作没人在家。但门外的快递员似乎很有耐心,又按了一次门铃,还敲了敲门。
“谁…谁啊?”林溪的声音嘶哑虚弱。
“快递!林溪女士!麻烦签收一下!”门外传来模糊的回应。
真的是那个东西!它真的送来了!林溪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懊悔、还有一丝被那“引路者”话语勾起的、对“解脱”的病态渴望,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激烈交战。
不要!把它退回去!理智在尖叫。
可是…万一…万一它真的能结束这一切痛苦呢?那个幽暗的声音又在低语。
门外再次传来催促的敲门声。
最终,一种近乎麻木的冲动驱使了她。她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条缝。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溪女士?签个字。”快递员递进来笔和一个签收板,目光在帽檐下快速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
林溪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快递员将那个轻飘飘的纸盒塞到她手里,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
林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里捧着那个不大的纸盒,却感觉重逾千斤。纸盒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但拿在手里,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物品,而是潘多拉魔盒。
她一步一步,如同梦游般走回客厅中央。将纸盒放在茶几上。客厅里依旧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天光。
她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仿佛它是噬人的怪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恐惧和抗拒占据着上风,她甚至想立刻把它扔出去。
然而,脑海中那个“引路者”充满诱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响起:
**【迷途的灵魂,你在犹豫什么?安宁就在眼前。点燃它,呼吸它…让痛苦如晨雾消散…让灵魂抵达永恒的彼岸…】**
这声音如同魔咒,一点点侵蚀着她最后的意志力。低烧带来的混沌感放大了这种诱惑。身体的极度不适、精神的巨大疲惫、以及无边无际的痛苦回忆…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摧毁性的力量。
“结束吧…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缓缓地、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盒边缘。
拆开它。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地催促。
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必死的决心,手指用力一划!
胶带被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纸盒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缓冲物,只有两个并排摆放的、深蓝色的玻璃瓶。瓶身比她昨晚在屏幕上看到的更加深邃、更加诡异。那蓝色,如同浓缩了最幽暗的午夜海水,又像是某种深海巨兽冰冷的眼瞳。光线落在上面,流转的不是光泽,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幽秘暗芒。瓶身上,那个小小的银色符咒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没有说明书,没有使用指南。只有瓶子本身,散发着无声的、致命的邀请。
林溪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个瓶子。冰冷的玻璃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扭曲的“真实感”。她拧开瓶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甜腻的、带着一丝腥气的诡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异常浓郁霸道,仿佛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腔。
**【对…就是这样…点燃它…让香气包裹你…很快…很快就不痛了…】** 脑海中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喜悦。
林溪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被催眠般的顺从。她拿起茶几上那个许久未用的香薰炉,倒了一点那粘稠的、同样呈现出诡异蓝色的液体进去。然后,摸索着找到了打火机。
“咔哒…” 微弱的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跳跃。
她将火苗凑近香薰炉…
* * *
楼下,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要撕裂耳膜!黑色的SUV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粗暴地停在了林溪家单元门口。车还没停稳,驾驶座的门就被猛地踹开!
范天明如同出笼的猛虎,第一个冲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单元门。叶瑞安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气喘吁吁。
“钥匙!”范天明冲到林溪家门口,声音嘶哑地低吼,拳头已经握紧,随时准备破门!
叶瑞安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将钥匙插入锁孔!他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发抖,试了两次才对准。
“咔哒!” 锁芯转动的声音!
就在叶瑞安拧动钥匙、推开房门的瞬间——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中夹杂着诡异腥气的香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猛地从门缝里汹涌扑出!瞬间将他们两人吞没!
“不好!”叶瑞安脸色剧变,作为犯罪心理学家和医生,他瞬间就意识到这气味的极度危险!“是那东西!她在用!”
范天明更是目眦欲裂!他一把推开叶瑞安,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客厅里,光线昏暗。林溪蜷缩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微微蜷曲着,头歪向一边,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半边脸颊,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异样的潮红。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而在她身旁的茶几上,那个小小的香薰炉里,幽蓝色的液体正在静静地燃烧,散发出袅袅的、致命的青烟!那甜腻而诡异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
“林溪!!!”范天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肝胆俱裂!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脚狠狠踢翻了那个还在燃烧的香薰炉!蓝色的液体和燃烧的底座飞溅开来!
“快开窗!通风!”叶瑞安强忍着被浓香熏得头晕的感觉,一边大喊,一边冲向最近的窗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寒冷的空气瞬间倒灌进来!
范天明已经跪倒在林溪身边,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又去摸她的颈动脉——跳动微弱而急促!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范天明只觉得浑身冰冷,连灵魂都在颤抖!他一把将林溪冰冷而绵软的身体打横抱起,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
“溪溪!醒醒!看着我!林溪!!”他嘶吼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拼命摇晃着她,试图唤醒她。但怀中的身体毫无反应,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快!送医院!一氧化碳中毒!争分夺秒!”叶瑞安已经冲了回来,脸色铁青,声音因为焦急而变调。他迅速检查了林溪的瞳孔(已有散大迹象),心沉到了谷底。
范天明不再有任何犹豫,抱着林溪,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品,又像抱着即将熄灭的最后火种,转身就朝着门外狂奔!他脚步踉跄,几次险些摔倒,但双臂却稳如磐石,死死护住怀中的人。叶瑞安紧跟在后,不断催促:“快!再快点!电梯!”
楼道里,只剩下范天明沉重如鼓的奔跑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呕出血来的呼唤:
“撑住!林溪!你给我撑住!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不准!!”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诡异甜香,在敞开的房门内外疯狂对流,像一场无声的祭奠,又像一场与死神赛跑的号角。那瓶被打翻的幽蓝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不祥的深色痕迹,如同深渊张开的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