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线索的泥沼与心理的博弈

专案组的白板上,案情信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两张巨大的H市地图被钉在中央,分别标注着“红星”和“曙光”两个案发现场的位置,像两个丑陋的疮疤。受害者王海涛、李娟以及新发现的男性死者——身份很快被菜嘉黎通过指纹库比对出来,名叫孙强,一个有过盗窃前科、长期混迹于地下劳务市场的无业人员——的照片和信息分列两侧,照片下是冰冷的死亡时间。

连接他们的线条最终都指向白板中央那个醒目的标题:“血色拼图连环杀人案”。标题下方,并排贴着两个物证袋,幽蓝与暗红的陶瓷碎片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还是没有明显的交集点。”张国安的声音带着挫败感,他指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王海涛最后消失在赌场街,李娟生活轨迹就是家、超市两点一线,孙强更乱,打零工、睡桥洞、偶尔小偷小摸。三个人社会阶层、活动区域、人际关系网……完全就是平行线!凶手到底是怎么选中他们的?”

“随机?”赵刚闷声道,“那也太可怕了。”

“不是随机。”叶瑞安的声音响起,他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一支马克笔,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三张照片,“至少,在凶手眼中,他们有某种‘共性’,符合他扭曲的‘筛选标准’。”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受害者本身,抛开社会关系,看他们的‘个体特征’。”

他走到林溪的尸检报告复印件前:“林法医的报告中提到,三名死者虽然年龄、性别、背景不同,但身体素质都处于中下水平,王海涛长期酗酒导致肝损伤,李娟有轻度贫血和慢性胃炎,孙强营养不良。凶手制服他们,并非依靠压倒性的力量,而是精密的计划和突袭。”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处于某种‘边缘’或‘低谷’状态——王海涛赌债缠身众叛亲离,李娟离异独自抚养女儿压力巨大,孙强更是社会最底层的流浪者。他们……是‘被遗忘’的、‘无人在意’的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叶瑞安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案件背后更令人窒息的黑暗。

“所以,凶手是在挑选‘容易消失’且‘无人深究’的目标?”范天明沉声问。

“可能性很大。”叶瑞安点头,“这符合他追求‘仪式感’和‘掌控感’的心理。同时,这种选择也降低了他暴露的风险。他在构建他的‘作品’,而他们,在他眼中只是‘合格的材料’。”

“那拼图呢?”菜嘉黎咬着奶茶吸管,眉头紧锁,“我们查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小众陶瓷定制渠道,包括叶顾问提到的那些‘黑暗艺术’论坛,发现了几家有类似风格的东西,但工艺和釉料都对不上。这碎片像是……完全定制的孤品。”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泥沼。

“排查范围扩大!”范天明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近期购买过特定频率信号屏蔽器的个人或单位!所有有陶艺设备或者能接触到高温窑炉的地方,哪怕是高校实验室、个人工作室!还有,”他看向张国安,“把三名受害者失踪前最后一周内,所有他们可能出现的公共区域监控,再给我筛一遍!重点是那些能同时覆盖两个甚至三个区域的高点探头!我不信他是鬼,能一点痕迹不留!”

“明白!”张国安领命。

“叶顾问,”范天明转向叶瑞安,“心理画像再细化,我需要知道这种人最可能藏在哪里,他的职业、生活习惯可能是什么样。”

叶瑞安点点头:“我正在尝试。高智商,有艺术或设计倾向,熟悉人体结构,拥有获取非常规设备(如信号屏蔽器)的渠道,社会疏离感强,可能有稳定的、需要高度专注或创造性的工作作为掩护,居住地可能相对僻静,有独立空间……”

会议在压抑和焦灼中结束。队员们各自领了任务,步履匆匆地离开。林溪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回法医中心对孙强的生物检材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林老师!”小楠快步跟上,手里拿着几份需要签字的报告,神情有些紧张。也许是刚才叶瑞安关于“被遗忘者”的分析触动了她,也许是连日高压下积累的疲惫,她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报告和端着的一小盒组织样本“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几块用密封袋装着的皮肤组织样本滑到了林溪脚边。

“啊!对不起!林老师!对不起!”小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声音都带了哭腔。她知道自己师父最讨厌不专业和毛手毛脚。

整个会议室还没走完的人目光都看了过来。林溪的脚步停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小楠低着头,不敢看林溪,心脏怦怦直跳,等待着预料中的冰冷训斥。

然而,训斥并没有来。

林溪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动作平稳地将散落的报告一页页捡起,叠好。然后,她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滑落的组织样本夹回密封袋里,检查了一下封口,确认没有污染。整个过程,安静得只有纸张的摩擦声和镊子轻微的碰撞声。

做完这一切,她把报告和样本盒递还给呆若木鸡的小楠,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寒:“下次小心点。样本送回低温箱。”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小楠捧着报告和样本盒,看着林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圈突然红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师父刚才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宽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赶紧跑向样本储存室。

范天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到了林溪动作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也看到了她对小楠那近乎本能的保护样本的举动。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旁边等着他的张国安低吼一声:“走!去技侦看监控!”

时间在紧张的排查和毫无进展的焦灼中滑向深夜。

林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没有开客厅的大灯,只借着窗外城市的光晕走到阳台。

夜风带着凉意。那几盆绿植在朦胧的光线下静默着。龟背竹宽大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她拿起喷壶,手指拂过叶片,感受着那生命的脉络。喷洒的水雾在夜色中弥漫开微凉的气息。

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着冰冷的栏杆,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处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李哲瀚爽朗的笑声,他笨拙地给茉莉修剪枝叶的样子;顾曼曼咋咋呼呼地冲进来,把包甩在沙发上,嚷嚷着饿死了;范天明和叶瑞安在客厅里争论某个案子,李哲瀚笑着当和事佬……那些鲜活的声音和笑容,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远得像上辈子。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她吞噬的孤寂感汹涌而来。她用力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抠住冰凉的栏杆,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内心那无法填补的空洞和蚀骨的寒冷。

许久,她才缓缓松开手,指尖冰凉。她转身回到客厅,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在沙发无边的黑暗里。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意识在极度的困倦和清醒的痛苦边缘挣扎,最终,她蜷缩在沙发上,在冰冷的回忆和现实的孤寂中,昏沉地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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