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拼图的低语与旧友的关切

清晨,H市局刑警大队一队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主位上是队长范天明,他穿着熨帖的藏青色警服常服,肩章上的星徽在顶灯下闪着冷光。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摊开的卷宗,透露出内心的焦灼。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

副队长张国安站在投影幕布前,指着上面几张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照片里,废弃工厂的水泥地上,用粉笔勾勒出扭曲的人形轮廓,周围散落着被黑色防水布包裹的尸块,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像泼洒在地上的劣质油漆。

“……现场位于北郊废弃的‘红星’机械厂三号车间,第一发现人是拾荒者老刘头,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张国安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现场勘查结果很不理想。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查意识。车间内部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脚印、指纹或生物检材,地面被仔细清扫过,甚至可能使用了漂白剂之类的东西处理过血迹。车间外围的足迹混乱,难以甄别。抛尸地点选择得很刁钻,监控死角,厂区废弃多年,附近道路的监控设备要么损坏,要么根本没开,覆盖范围极其有限。”

他切换了一张PPT,上面是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一张简陋的厂区周边地图,几个关键位置被红圈标出。“目前能调取到的有限监控,没有拍到可疑车辆或人员长时间停留。凶手很可能熟悉这片区域的地形,或者进行了长时间踩点。”

张国安说完,看向范天明。范天明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队员:技术员菜嘉黎咬着吸管,正专注地盯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格斗专家赵刚抱着手臂,坐姿沉稳如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追踪专家张谨毛,外号“大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现场照片,像在寻找猎物的踪迹;林溪的助手小楠坐在角落,紧张地翻看着笔记;林溪则坐在范天明斜对面,面前摊着她的法医报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凝重与她无关。

“菜菜,网络和社会关系排查有什么发现?”范天明点名。

菜嘉黎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略显厚重的黑框眼镜,嘴里还叼着奶茶吸管:“范队,根据林法医提供的两名死者身份信息,王海涛,男,42岁,无业游民,有多次小偷小摸和打架斗殴前科,社会关系复杂但层次不高;李娟,女,38岁,超市收银员,生活圈子简单,离异,有个女儿跟着前夫。初步排查显示,两人生活轨迹、社交圈子完全没有交集。王海涛最后出现是在城西一个地下赌场附近,李娟最后被监控拍到是在她工作的超市下班回家路上。深网和本地一些特殊论坛暂时没有发现与分尸或这种特殊‘拼图’相关的明显线索,还在扩大范围筛。”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凶手选择受害者似乎……很随机?或者有我们还没找到的标准。”

“随机?”范天明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溪,“林法医,尸检方面,除了报告上写的,还有什么发现?那块碎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溪身上。

林溪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她翻开面前的报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两名死者死亡时间大致相同,约在发现前48-72小时。死因均为机械性窒息,颈部有勒痕,但凶器未找到。死后分尸,工具推测为中型以上、刃口锋利的刀具,如剁骨刀或专业切割工具,手法精准,熟悉人体结构。分尸后进行了初步的清洗处理,但残留物检验未发现特定洗涤剂成分。”

她停顿了一下,拿起那个装着幽蓝色碎片的物证袋,放在桌上推给众人看。“关键点,是嵌入王海涛胸腔第七肋断端内侧的这块碎片。材质确认是高温烧制的硬质陶瓷,釉面。上面有手工刻画的凹槽痕迹,初步判断是某种……拼图的一部分。”她的指尖隔着透明的袋子点了点碎片边缘一个细微的锯齿状突起,“注意这个结构,它需要与另一块碎片上的凹槽咬合。凶手将其置于尸体内部,具有强烈的仪式感和信息传递意图。”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物证袋被传递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每个人都仔细看着那块小小的、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蓝色瓷片。

“传递信息?什么信息?”赵刚沉声问,粗壮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也许是他的‘作品’签名,”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叶瑞安,他坐在林溪旁边,穿着合身的浅灰色毛衫,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作为队里的犯罪心理顾问,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锐利。“也可能是他构建某个‘图景’的一部分。受害者是他的‘材料’,而拼图碎片,是他完成这幅扭曲‘作品’的标记。他在展示,在宣告,甚至可能……在期待有人能看懂他的‘艺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分析感,让在场的人心头都蒙上一层寒意。

“疯子!”张谨毛低声骂了一句。

范天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不管他是什么,必须尽快把他揪出来!这种手法,这种挑衅,意味着他极可能再次作案!菜菜,集中力量排查那碎片的来源,小众定制、艺术品市场、陶艺工作室,任何可能的渠道!小安子,带人再筛一遍两名死者过去半年的所有活动轨迹,找交叉点,哪怕是擦肩而过!大猫、刚子,跟我去现场再走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死角!叶顾问,麻烦你根据现有信息,尽可能完善凶手的心理画像,越详细越好!”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范天明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溪。她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安静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溪,”范天明叫住她,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辛苦了。”

林溪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然后径直走出了会议室。那背影,挺直却单薄,像一株风雪中沉默的竹子。

范天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神复杂。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不一会儿,林溪那辆白色的车驶出了市局大门。范天明立刻转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对还在整理资料的张国安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会议室。

楼下,范天明发动了自己的黑色SUV,不远不近地跟上了林溪的车。他知道这很傻,甚至有点逾矩,但他控制不住。尤其是昨晚在解剖室窗外,看着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冰冷残酷的尸块,直到深夜灯光熄灭。他需要确认她安全到家,才能稍稍安心。两年来,这几乎成了他一种无声的习惯和沉重的慰藉。

林溪的车驶入小区,停稳。范天明在小区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车,熄了火。他看着林溪下车,走进单元门,身影消失。几分钟后,七楼那个熟悉的窗户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

范天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燃——他想起李哲瀚从不抽烟,林溪也最讨厌烟味。最终,他只是烦躁地把烟揉了,扔回储物格。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瑞安发来的:“在楼下?”

范天明苦笑了一下,没回复。他知道叶瑞安懂。

楼上,温暖的灯光下,林溪并没有立刻休息。她换了家居服,走到阳台。那几盆绿植在灯光下舒展着枝叶。她拿起喷壶,重复着昨夜的动作。水珠洒落,晶莹剔透。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一个干净的白色纸杯,杯口还微微冒着热气——是她早上到办公室时,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桌上的豆浆。

她走过去,拿起纸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壁传到手心。她低头,看着杯子里乳白色的液体,眼神晦暗不明。站了足足一分钟,她最终没有喝,只是将杯子轻轻放回了原处。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有些刺耳。她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楼下的SUV里,范天明一直看着那扇亮灯的窗户。直到卧室的灯光也熄灭,整栋楼彻底融入城市的夜色,他才缓缓发动车子,掉头离开。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很快被城市的喧嚣吞没。

夜凉如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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