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回环西楼】归来

地窖里的马灯忽明忽暗,映着四人沉默的脸。窗外的天,正一点点透进微光,像墨被清水晕开,缓慢却坚定地驱散着浓稠的黑暗。老周握着那枚刻着“周”字的玉佩,掌心的血已经凝固,将玉佩染成了暗红色,却奇异地透出一丝温润的光,与墙壁上渗出的黑色粘液相抗,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

“还有多久天亮?”吴杰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他靠在窦晓婷的肩头,脖颈处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虽然不再流黑血,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窦晓婷抬头看了眼石板缝隙透进的光色,估算道:“最多半个时辰。按照戏本上说的,三碎共鸣要在破晓那一刻,差一分一秒都不行。”她的目光落在夏思禹手中的丑角碎片上,碎片表面的绿光越来越亮,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流动的纹路,像是有生命在其中跃动。

夏思禹指尖划过碎片,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他想起老周爷爷照片背面的字——“待破晓”,三个字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等待,还有某种必须在破晓时分完成的仪式。“老周,你爷爷的戏本里,有没有提过‘共鸣’需要什么条件?”

老周摇摇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从木箱底层找到的,边缘已经被虫蛀得残缺不全。“这上面好像画着个阵图,和戏本里的聚魂阵不一样,旁边写着‘三碎归位,血亲为引’。”

“血亲为引……”夏思禹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老周掌心的玉佩,那抹温润的光似乎正与地窖外的某种力量呼应,“你爷爷早就知道,破阵的关键不只是碎片,还有周家的血脉。”

老周的脸色平静得有些异常,他笑了笑,将玉佩解下来,塞进夏思禹手里。“我妈说过,爷爷失踪前留了句话,说周家子孙若有一天进了‘回环西楼’,别想着逃,该还的债,总得还。”他拍了拍夏思禹的肩膀,力道却很轻,“等下共鸣的时候,把玉佩贴在碎片上,它能帮你们稳住阵眼。”

“你什么意思?”窦晓婷察觉到不对,伸手想拉住他,却被老周躲开。

“没什么意思。”老周走到地窖中央,推开那块被顶住的石板,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戏楼废墟的尘土味。外面的天色已经泛白,能看到远处的回环井方向腾起一股黑色的雾气,正顺着地面往这边蔓延——聚魂阵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那些被碎片暂时压制的木偶,正裹挟着雾气狂奔而来,关节摩擦的“嘎吱”声像无数把锯子,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生角木偶举着铁锏跑在最前面,铁锏上还沾着暗红的脑浆;旦角木偶的剪刀闪着寒光,裙摆上的丝线在风中飘荡,像无数条小蛇;丑角木偶的脸已经彻底裂开,露出里面老刘那张绝望的脸,正死死盯着夏思禹手里的碎片。

“它们怕破晓。”老周回头,对着地窖里的三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所以想在天亮前把我们拖进阵眼。”他捡起地上的斧头,朝着与回环井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去引开它们,你们抓紧时间共鸣!”

“老周!”夏思禹想追上去,却被吴杰死死按住。

“别去!”吴杰的声音嘶哑,眼眶泛红,“他是故意的!只有他的血脉能暂时引开聚魂阵的注意力,我们现在出去,只会让他白死!”

窦晓婷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们都懂,老周不是在冲动,他从看到爷爷的照片起,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周家欠回环西楼的债,欠那些被困在这里的魂魄的债,终究要由他来画上句号。

老周的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小,他挥舞着斧头,朝着木偶群冲去,嘴里喊着不成调的戏文,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和百年前的爷爷对话。生角木偶的铁锏率先落下,老周敏捷地躲开,斧头劈在木偶的关节上,溅起一串黑油。但更多的木偶围了上来,旦角木偶的剪刀划破了他的手臂,丑角木偶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像个被丝线缠住的蝴蝶,挣扎得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朝着远离地窖、远离回环井的方向,一点点耗尽自己的力气。

“快!”吴杰推了夏思禹一把,将净角碎片塞进他手里,“把三块碎片并在一起!”

夏思禹咬紧牙关,将丑角、净角、旦角三块碎片紧紧按在一处,又把老周留下的玉佩贴在上面。碎片的绿光与玉佩的温润光芒瞬间融合,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穿透云层,落在光柱上,将绿光染成了金色。光柱如同一把利剑,精准地刺入回环井的聚魂阵,井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些蔓延的黑色雾气像是被点燃的汽油,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在阳光下噼啪作响。

围在老周身边的木偶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寸寸碎裂,铁锏、剪刀、戏服碎片……散落一地,最后化作齑粉,被晨风吹散。老周站在空地上,身上布满伤口,却挺直了脊梁,他朝着地窖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在金光的笼罩下,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白烟,融入那道直冲天际的光柱里。

他没有消失,而是成了破阵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血脉和魂魄,彻底碾碎了困在回环西楼百年的诅咒。

聚魂阵的轰鸣渐渐平息,金色的火焰熄灭后,回环井的位置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周围的戏楼废墟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戾气,回归成普通的尘土。

地窖里的三人走出石板,站在晨光中,看着那道渐渐散去的光柱,没人说话。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其他幸存者的呼喊声——是之前分散开的几个人,他们躲在树洞里、石缝中,熬过了最凶险的夜晚。

吴杰数了数,加上他们三个,一共活下来八个人。

“老周……”一个年轻的幸存者小声问,他是最早跟着老周的那个小伙,此刻眼眶通红,“他真的……”

夏思禹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碎片和玉佩。玉佩的温润已经散去,变得冰凉,而三块碎片的绿光也渐渐褪去,露出里面的质地——不是玉石,也不是木头,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金属,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符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呜呜”的汽笛声,一列老旧的绿皮火车出现在视野里,沿着一条凭空出现的铁轨缓缓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火车头冒着白汽,车身上写着“末班车”三个字,车窗里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是离开的车!”有人惊喜地喊道,朝着火车跑去。

夏思禹却注意到,末班车旁,躺着一具尸体——是李管事。他的胸口插着半截铜锣锤,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是被聚魂阵的余波波及,或是被他一直操控的木偶反噬。他手里的折扇散落在一旁,扇面上的“回环记”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像是随着戏楼的诅咒一起,彻底消散了。

没人去管李管事的尸体,幸存者们争先恐后地爬上火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座椅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很久没人乘坐过。夏思禹、吴杰和窦晓婷最后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末班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回环西楼废墟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仿佛从未存在过。车厢里一片死寂,没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失去同伴的沉重。

夏思禹靠在车窗上,看着手里的三块碎片。它们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掌心微微震动,然后缓缓靠近、融合,最后变成一块完整的碎片,大小和之前找到的其他诅咒碎片一模一样,表面的纹路闪烁着暗紫色的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他低头看着这块新形成的碎片,终于明白——所谓的时间碎片,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诅咒碎片的一部分,只有经历过完整的“戏文”,在生死边缘淬炼过,才能显露出它真正的形态。

老周的牺牲,那些逝去的人,他们所经历的恐惧和挣扎,最终都化作了这块碎片上的纹路,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末班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窗外的景象从荒芜的空地变成了熟悉的城市街道,只是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快到了。”吴杰看着窗外,声音沙哑,“下一站,应该就是城寓了。”

窦晓婷看向夏思禹手里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十五块碎片,我们已经找到多少了?”

“加上这块,第七块。”夏思禹握紧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有八块,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集齐。”

他想起老周最后的笑容,想起老刘在井底那释然的眼神,想起那些在戏楼里化作木偶的人……每一块碎片的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末班车缓缓停靠在一个站台,站台上方的牌子写着“古门站”,和他们来时的站台一模一样。车门“哐当”一声打开,外面的空气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

幸存者们陆续下车,脚步踉跄,却带着奔向新生的决绝。夏思禹最后一个下车,下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空荡荡的座椅上,似乎残留着老周的影子,正对着他微笑。

他转身,走进站台的出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新得到的诅咒碎片。阳光穿过玻璃穹顶,落在他身上,温暖而真实。

但夏思禹知道,这不是结束。

第七扇门的诅咒已经破除,但还有八扇门在等着他们,还有八块碎片藏在未知的凶险里。回环西楼的戏落幕了,但属于他们的“戏文”,才刚刚唱到第七场。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的沉重。

老周,老刘,还有那些逝去的人,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总有一天,他会集齐所有碎片,彻底打破这该死的诅咒,让所有被困在古门里的灵魂,都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末班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缓缓驶离站台,消失在尽头,只留下夏思禹站在阳光下的身影,手里的诅咒碎片在光线下闪烁着暗紫色的光,像是在预示着下一场更加残酷的试炼。

而远处的城寓方向,一盏灯亮了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归来,也像是在提醒着他们——新的夜晚,即将到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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