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夜潜迷宫】幻境的进化
计时器跳至“14:53:17”时，通道里的风陡然变了味。
不是潮湿的霉味，而是浓郁的肉香——带皮的五花肉在砂锅里炖得酥烂，混着八角和冰糖的甜香，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范统的喉结狠狠动了动，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这味儿……是我奶奶炖的红烧肉！”
黑暗里真的浮起团昏黄的光，光里摆着张掉漆的方桌，桌中央的青花碗里堆着油亮亮的红烧肉，块头比巴掌还大。穿蓝布围裙的老太太正往碗里添汤，背影佝偻，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小统，快趁热吃。”老太太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手里还拿着双竹筷，“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小时候最爱啃这带皮的……”
“奶奶！”范统的眼泪“唰”地下来了，拔腿就要冲过去，手腕却被夏思禹死死攥住。
“别过去！”夏思禹的声音像冰锥，“看看她的手！”
范统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太太的手背上布满了青黑色的斑点，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和通道里那些黑色粘液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她往碗里添的根本不是汤，而是泛着泡沫的黑色液体。
“假的……？”范统的声音发颤，可那肉香太真实了，连奶奶围裙上沾着的酱油渍位置都分毫不差，“可这味儿……这模样……”
“味道是幻觉，模样是它从你记忆里偷的。”窦晓婷突然开口，手里的折叠刀“噌”地弹出，刀背重重敲在范统后脑勺上。
“嗷！”范统疼得一蹦，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再看那团光——方桌和老太太都没了，只有石壁上一片湿漉漉的粘液，散着股腐臭，哪有什么红烧肉香。
“你敲我干啥！”范统捂着后脑勺，又气又怕。
“不敲你，你现在已经跟那三个蠢货一样，对着石壁啃泥了。”窦晓婷收回刀，下巴朝通道另一侧抬了抬。
众人看过去，后脖颈都凉了——三个新人正瘫在地上，一个抱着石壁啃得满嘴是血，一个对着空气磕头，额头磕出了窟窿还不停，还有一个更吓人，正用指甲抠自己的眼睛，嘴里喃喃着：“看见妹妹了……她在镜子里笑呢……”
“他们咋变成这样了？”范统吓得嗓子发紧。
“闻到了不该闻的味儿。”赵峰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刚从一个幻境里挣脱，胳膊上又添了道新伤，“一个说闻见他媳妇的香水味，一个说听见他娃哭，转头就疯了。”
江天想去拉那个抠眼睛的新人，刚碰到对方胳膊，就被狠狠甩开。新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嘴角咧得老大：“别碰我！我看见丹灵了！在妹妹手里呢！”
“完了，彻底陷进去了。”窦晓婷摇头，“他们的意识已经被幻境拽走，现在跟行尸走肉没啥区别。”
夏思禹蹲下身，看着新人手腕上的计时器——屏幕闪烁不定，时间停留在“14:00:00”，正是一小时前。“每过一小时，幻境就会升级。”他指尖划过石壁上新鲜的抓痕，那些痕迹里渗着黑色粘液，“第一个小时，只能模仿外形；第二个小时，能学声音；第三个小时，开始勾连记忆；现在……连气味和情感都能复刻了。”
“他妈的！”范统一脚踹在石壁上，疼得龇牙咧嘴，“照这速度，再过俩小时，咱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没人接话，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范统说的可能成真。厉鬼像在玩一场猫鼠游戏，用不断进化的幻境消磨他们的意志，等他们彻底分不清真假，就是动手的时候。
“不能再耗了。”赵峰突然站起身，军用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必须在下次幻境升级前找到那面铜镜。再等下去，别说救他们，咱们都得成这德性。”
“那他们仨……”陈雨霖看着地上抽搐的新人，声音发颤。
“顾不上了。”赵峰的声音硬得像石头，“古门里心软就是找死。要么现在走，要么留着陪他们一起疯，选吧。”
四个没中招的新人对视一眼，都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答案不言而喻。
夏思禹最后看了眼那三个新人，他们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像要融进石壁，血管里隐约能看到黑色的丝线在游走，和镜片上的红光如出一辙。“他们在被同化。”他低声说，“最多半小时，可能就……”
后面的话被通道深处传来的“咔嚓”声打断——像是有面巨大的镜子正在碎裂。
“它在催我们。”窦晓婷眼神一凛，“走吧，再不走，连选择的机会都没了。”
众人起身跟上，没人再回头。身后传来新人越来越疯狂的嘶吼，夹杂着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像条甩不掉的尾巴，缠得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十分钟，夏思禹突然停住脚步——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皂角香，很熟悉，是他小时候用的那种老肥皂味。
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槐河老家的土灶前，妈妈正用皂角给他洗衣服，泡沫沾了满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泛着金色的光……
“夏思禹？”窦晓婷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推了他一把，“发什么愣？”
夏思禹猛地回神，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信了，差点就想转身去找那股皂角香的来源。
“闻到了？”窦晓婷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我闻到了我爷爷的旱烟味，刚才差点就往左边岔路走了。”
江天也皱着眉：“我闻到了部队食堂的饭菜味，还有班长训话的声音……妈的，差点就应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针对了。厉鬼在同时向他们释放不同的幻境诱饵，用每个人最熟悉的气味勾连记忆，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捂住鼻子，别呼吸！”赵峰低喝，从背包里掏出块破布，蘸了点水捂住口鼻，“用嘴呼吸，别让气味钻进去！”
众人纷纷效仿，用衣角或破布捂住鼻子。尽管如此，那些该死的气味还是无孔不入，顺着牙缝、耳道往脑子里钻，勾得人心里痒痒的，总想回头看看，总想去找找那熟悉的源头。
陈雨霖突然“啊”地一声低呼，脸色惨白地指着前方：“有……有虫子！好多虫子！”
众人看过去，通道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虫子。但陈雨霖却像是真的看到了，浑身发抖，眼泪都下来了：“它们爬我身上了！好多腿！好恶心！”
“是幻境！”夏思禹立刻反应过来，“她怕虫子，厉鬼在故意吓她！”
他冲过去想按住陈雨霖，却被对方一把推开。陈雨霖像疯了似的往前跑，嘴里尖叫着：“别碰我！走开！啊——！”
“抓住她！”赵峰低吼，率先追了上去。
陈雨霖跑得飞快，像被什么东西追着，直往一条岔路冲去。夏思禹眼尖，看见那条岔路的石壁上嵌满了镜片，每个镜片里都映着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往外面爬！
“别进去！那是镜廊！”夏思禹大喊，拼尽全力追上，一把将陈雨霖拽了回来。
陈雨霖还在挣扎，眼睛紧闭着，嘴里胡乱喊着：“放开我！虫子！好多虫子！”
夏思禹没办法，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让陈雨霖瞬间安静了，她愣愣地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通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哪有什么虫子，只有被汗水浸湿的校服。
“我……我刚才……”
“中招了。”夏思禹松开手，声音有些发沉，“厉鬼知道你怕虫子，故意制造虫灾的幻境骗你进镜廊。”
陈雨霖这才反应过来，后怕地捂住脸，眼泪掉得更凶了：“太可怕了……太真实了……我感觉它们真的在爬……”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咔嚓”声，像是有无数面镜子同时碎裂。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石壁上的镜片纷纷亮起红光，映出他们扭曲的身影，每个身影的嘴里都在说着不同的话——
“夏思禹，你妈在找你呢……”
“窦晓婷，你爷爷的旱烟快灭了……”
“江天，你的战友在等你归队……”
“范统，你奶奶的红烧肉要凉了……”
“赵峰，你妹妹在镜子里哭呢……”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真实，像是真的有亲人在耳边呼唤，勾得人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手脚都开始发软。
范统的身体晃了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显然正在和内心的诱惑做斗争。江天闭紧眼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赵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夏思禹知道，不能再等了。再被这些声音和气味缠下去，他们迟早会有人撑不住。
“跟着我，别掉队！”他低吼一声，掏出匕首，用刀背狠狠划了自己胳膊一下，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往镜廊反方向冲！杀出一条血路！”
剧痛似乎感染了其他人，窦晓婷也用刀划了自己一下，眼神瞬间清明：“对！跟它拼了！总比在这儿被幻境磨死强！”
众人纷纷效仿，用疼痛保持清醒，跟着夏思禹朝着通道另一侧冲去。身后的呼唤声越来越疯狂，镜片的红光越来越亮，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们，等着他们回头，等着他们沦陷。
夜潜迷宫的幻境，已经进化到了最危险的阶段。而他们，只能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里，拼命往前冲，赌一把那未知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