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夜潜迷宫】落单
油灯的火苗突然炸开一朵灯花，光线猛地一暗。
再亮起来时，石室里只剩下夏思禹一个人。
江天、窦晓婷、范统、陈雨霖，还有赵峰和那三个新人，全都不见了。石台上的尸体消失了，连地上的血迹都没留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窦姐？江哥？”夏思禹反手握住腰间的蝴蝶刀，刀柄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熟悉的踏实感。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走到门口，外面的通道变得陌生起来——原本狭窄的通道拓宽了数倍，两侧的石壁上嵌满了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有槐河的石碾，有幸福公寓的走廊，还有夜潜迷宫的碑林。
而每个场景里，都有一个“夏思禹”，正做着不同的事：有的在推石碾，有的在砸镜子，有的在碑林里奔跑。
“又是这套。”他指尖摩挲着蝴蝶刀的刀刃，冷光在瞳孔里晃了晃。这次的幻境太彻底了，直接将所有人拆分，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
镜子里突然传来范统的呼救，胖小子举着撬棍胡乱挥舞，被一群鬼影围在中间，眼看就要被拖进镜子里：“禹哥！救我！我撑不住了！”
夏思禹的蝴蝶刀差点出鞘——那表情，那语气，甚至连撬棍上的划痕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他清楚记得，范统的撬棍是上周在五金店淘的，手柄处有道被砂轮磨过的凹槽，此刻镜中的撬棍上，正赫然印着那道凹槽。
“假的。”他低声说，却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
镜中的范统突然转过头，对着他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和镜灵的笑容如出一辙：“禹哥，快来呀……我们都在等你呢……”
夏思禹猛地后退，蝴蝶刀“噌”地弹出半寸，寒光逼退了镜中伸出来的手。镜子里的画面瞬间碎了，化作无数片小镜子，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通道，有的亮着光，有的漆黑一片。
其中一个碎片里，闪过窦晓婷的身影。她正举着折叠刀劈向镜子，动作利落，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窦姐？”他瞳孔一缩，刚想追过去，身后的镜子突然又亮起，映出陈雨霖被虫子包围的画面，女孩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手腕上的朱砂手链黯淡无光。
蝴蝶刀的刀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
追窦晓婷，可能是陷阱；救陈雨霖，必然是陷阱。
厉鬼在逼他做选择，用同伴的安危当诱饵，只要他往任何一个方向迈步，就会彻底陷入幻境的迷宫。
“想让我乱？”夏思禹冷笑一声，突然收刀入鞘，转身走向石室最深处的阴影里，“偏不如你意。”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镜子，只用耳朵听——除了自己的呼吸，通道里还有一丝极轻的气流声，从右侧石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潮湿的土腥味，和其他方向的霉味截然不同。
只有活物走过的通道，才会有流动的空气。
***窦晓婷的处境比他凶险。
她被圈在一片镜廊里，每个镜子里都晃着三年前的槐河。队友们倒在谷堆旁，强子举着相机在石碾边狞笑，枯井里的水泛着黑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老掉牙的把戏。”她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折叠刀在指间转得飞快，“以为翻来覆去播这些，就能让我分心？”
镜子里的强子突然开口，声音黏糊糊的，像含着水：“晓婷，别硬撑了。你看他们多舒服，躺在井里，永远不用再闯古门……”
镜中的枯井突然炸开，无数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抓向她的脚踝。窦晓婷侧身避开，折叠刀横扫，斩断了几只手腕，黑色的粘液溅在镜子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就这点能耐？”她挑眉，却在转身的瞬间顿住了——身后的镜子里，映出夏思禹的背影。他正走向一条漆黑的通道，蝴蝶刀在手里微微晃动，像是在犹豫。
而更远处的镜子里，范统已经被鬼影拖进了镜面，只露出一只挣扎的脚。
“夏思禹……”她握紧刀柄，指节泛白。追上去，可能是幻境；不追，万一那是真的呢？
***江天被困在一片军营似的通道里。
镜子里全是穿迷彩服的身影，有他的老班长，有一起扛过枪的战友，还有他那个牺牲在边境的弟弟。弟弟穿着新军装，站在镜子里朝他笑：“哥，你看我帅不？你说过要来看我授衔的……”
“小远……”江天的喉结动了动，手里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他弟弟牺牲那年刚满十八，授衔仪式前三天，在一次任务中中了埋伏。江天赶到时，只看到盖着国旗的担架，和弟弟没来得及穿的新军装。
“哥，你来呀。”镜中的弟弟朝他招手，身后的战友们也跟着笑，“就差你了，我们都在等你……”
江天往前走了一步，又猛地停住。他清楚记得，弟弟的新军装左胸口袋里，绣着他的名字“江远”，针脚是歪的，因为弟弟是左撇子，绣字时总把线扯得乱七八糟。
而镜中弟弟的军装上，名字绣得工工整整，针脚笔直。
“滚！”他怒吼一声，匕首劈碎了镜子，“别用他来骗我！”
碎片落地的瞬间，他好像看到其中一块碎片里，夏思禹正背靠着石壁闭眼养神，蝴蝶刀在指间转得沉稳。
***范统最狼狈。
他被裹在一片红烧肉的香气里，周围全是吃的——炸鸡腿冒着油花，奶油蛋糕上的草莓鲜红欲滴，还有奶奶拿手的糖醋排骨，色泽金黄，连骨刺的形状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小统，快吃啊。”奶奶坐在食物中间，朝他招手，蓝布围裙上沾着番茄酱，“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小时候最爱啃这排骨……”
范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口水差点流下来。他确实饿坏了，从进古门到现在，只啃了半块干面包。
“奶……”他往前挪了挪，脚边突然出现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他自己的脸——正流着口水，眼神发直，嘴角挂着和镜灵一样的诡异笑容。
“啊！”他吓得往后一蹦，撞在石壁上，“假的！都是假的！”
奶奶的脸突然变了，嘴角裂开，露出尖牙：“怎么是假的呢？你看这排骨……”她拿起一根排骨，递过来，“上面还有你小时候掉的牙印呢……”
范统猛地想起，自己六岁时啃排骨崩掉过一颗牙，那颗牙就嵌在排骨缝里，被奶奶笑着收进了糖罐。
而眼前的排骨上，赫然有个小小的牙印。
他的呼吸乱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陈雨霖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周围的镜子里全是虫子，密密麻麻的，从镜片里爬出来，落在她的校服上，顺着领口往里钻。她能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能听到虫子爬动的“沙沙”声，甚至能闻到虫子身上的土腥味。
“别碰我……走开……”她死死抓着朱砂手链，手链烫得吓人，却挡不住那些源源不断的虫子。
镜子里突然映出夏思禹的身影，他正朝这边跑来，蝴蝶刀在手里闪着光：“雨霖！别怕！我来了！”
“夏哥哥！”她眼睛一亮，刚想站起来，却看到镜中的“夏思禹”嘴角藏着一丝冷笑，手里的蝴蝶刀正悄悄转向她的后背。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迷宫的每个角落，都上演着相似的戏码。
赵峰在镜子里看到了他失踪的妹妹，新人小周看到了失散的母亲，每个人都被困在专属的幻境里，被最在意的人和事纠缠。
通道里静得可怕，只有蝴蝶刀、折叠刀、匕首劈砍镜子的脆响，偶尔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低骂。
没人知道同伴在哪，没人知道该往哪走，甚至没人能确定，自己脚下的路是不是真实存在。
夜还很长，幻境正浓。
落单的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记忆、恐惧，以及那个藏在镜子深处的厉鬼，进行着一场孤独的厮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