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睁目时
青铜鼎的嗡鸣声还在祠堂内回荡，三百个"温暖"克隆体同时捂住充能装置爆裂的手臂。叶青如的靴底碾过地上闪烁的数据流残片，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焦黑的脚印。
"载入失败。"机械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执行备用方案..."
最前排的温暖克隆体突然集体自爆。血肉与金属碎片暴雨般砸向青铜鼎，却在触及饕餮纹的瞬间被吸进那张突然张开的巨口。叶青如趁机跃上鼎沿，看见鼎内数据液正在凝固成镜面——镜中倒映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十五岁那年被罚跪雪地的自己。
"青如！"
玉衡子的残影在鼎身上忽明忽暗。叶青如伸手去够，指尖却穿过虚影碰触到冰凉的镜面。镜中的雪地场景突然拉近，她清晰看见当年温暖藏在袖中的注射器，针管里猩红液体正随着倒茶动作滑入茶盏。
"原来那时候就..."
祠堂突然剧烈震动。剩余的两百多个温暖克隆体手拉手围成圆圈，她们的皮肤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银灰色的合金骨架。机械合成音变成整齐的吟诵："以主神之名，重启第三十八次轮回——"
叶青如剑锋劈向镜面。裂纹顺着剑痕蔓延时，她听见镜中传来母亲的惊呼："别碰那杯茶！"但十五岁的自己已经仰头饮尽。镜面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半空化作无数记忆残片——
雪地里蜷缩的少女。温暖假意递来的手炉。苏临渊站在廊下冷漠的侧脸。叶寒江往她药碗里抖落的白色粉末。
"记忆恢复进度99%..."报数声越来越微弱。
青铜鼎突然倾斜。叶青如踉跄着抓住鼎耳，发现鼎足正在下沉——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数据流的漩涡。两百多个融化的温暖克隆体正汇成银灰色洪流，顺着漩涡中心往里灌。
"她们要重置时间锚点！"玉衡子的残影变得透明，"斩断连接鼎与地脉的——"
话未说完，一道剑气劈开祠堂残存的东墙。苏临渊的机械义眼泛着不正常的红光，他左手提着已经变成数据流聚合体的叶寒江，右手长剑直指青铜鼎："你以为转嫁咒真能对抗主神？"
叶青如突然笑了。她松开鼎耳，任凭身体滑向漩涡中心："那就试试。"
下坠的瞬间，她反手将青锋插入鼎身饕餮纹的左眼。青铜鼎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嚎叫，鼎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玉衡子当年刻在叶母棺底的转嫁咒全文。
苏临渊的机械义眼突然爆出火花。他丢开惨叫的叶寒江，双手掐住自己喉咙："不...这是反向转嫁...你怎么能..."
漩涡的吸力骤然增强。叶青如看着苏临渊被数据链缠住的四肢，那些链条正疯狂往他体内灌注银灰色物质。他的皮肤开始鼓胀，像被吹到极限的气球般浮现半透明的数据流纹路。
"载入终止。"机械合成音彻底消失，"执行最终协议。"
所有温暖克隆体突然停止流动。银灰色洪流凝固成巨大的箭矢形状，对准了叶青如的心脏。但箭尖在距离她咽喉三寸处停住了——一支骨手从鼎内伸出，牢牢攥住了箭身。
第三十七次轮回的叶青如骸骨，正从数据镜面里艰难爬出。它黑洞洞的眼眶望向现世的自己，颌骨开合发出玉衡子的声音："现在斩断它！"
叶青如的剑锋划过骸骨与银灰箭矢的连接处。没有金属碰撞声，只有类似琴弦崩断的嗡鸣。箭矢碎成漫天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浮现着不同时间线的记忆碎片——
第一次轮回里自刎的叶青如。第十五次被万箭穿心的叶青如。第二十三次堕魔后又被所谓正道围剿的叶青如。
"记忆恢复完成。"
凝固的数据流突然沸腾。叶青如感到掌心发烫，低头看见青锋剑身上浮现出母亲娟秀的字迹："因果已断，该醒了。"
整个祠堂像被无形大手揉皱的纸般开始扭曲。青铜鼎的饕餮纹活过来般蠕动，一口口黑棺在空间折叠中互相碰撞。苏临渊的身体正在数据化，他伸长机械臂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先一步碎成蓝色光点。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开始失真，"主神明明承诺过..."
叶青如踩住他正在消散的肩膀，剑尖挑起那张被P过的全家福："母亲还教过我，电子锁要物理破解。"剑锋刺穿照片的瞬间，苏临渊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机械义眼炸开，露出后面微型投影仪正在播放的画面：
十二岁的叶青如举着风车在跑，而真正的苏临渊被锁在培养舱里，后颈插着主神空间的神经接管。
"原来你也是..."
地面突然塌陷。叶青如在坠落中转身，看见祠堂屋顶破开的大洞里，三百个培养舱正从乌云中缓缓降下。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闭眼的"温暖"，她们胸口贴着标签：SS-107系列。
最近的培养舱突然开启。一只苍白的手抓住舱沿，新苏醒的温暖歪头露出机械性微笑："检测到异常数据，执行清理程序。"
她抬手时，整条手臂变形重组为粒子炮。但充能光束还没射出，就被从地底冲出的苍白色火焰吞没——三十七具叶青如的骸骨终于全部爬出镜面，它们手拉手组成火网，将三百个培养舱同时点燃。
"这就是转嫁咒的真相？"叶青如喃喃自语。火焰映在她瞳孔里，将黑色虹膜烧出赤金纹路。
玉衡子的残影出现在她身旁，青铜面具已经碎裂大半："不，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他指向在火中挣扎的温暖克隆体，"看她们后颈。"
叶青如眯起眼睛。在某个克隆体被烧焦的皮肤下，隐约露出与苏临渊相同的神经接管接口——接口旁刻着微小的"叶"字家徽。
"母亲改造过主神空间的技术..."
"所以她必须死。"玉衡子的残影开始消散，"现在，该结束这场轮回了。"
火焰突然暴涨。所有骸骨同时抬头，它们空洞的眼眶里亮起与叶青如相同的赤金纹路。温暖克隆体的尖叫声中，祠堂彻底坍塌，露出后面无边无际的数据虚空——虚空中央悬浮着一枚巨大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主神空间第柒号分机"。
叶青如握紧剑柄。剑身上的母亲字迹正化作流光缠绕她手腕："记住，真正的斩因果不是杀人..."
"是诛心。"她接上后半句，纵身一跃，叶青如的指尖刚触及青铜罗盘，盘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冰冷的机械音从裂缝中渗出："检测到非法入侵，激活最终防御协议。"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刻痕里渗出粘稠的数据流，像沥青般缠上她的手腕。
"青如！"玉衡子残影的最后碎片在她耳畔炸开，"那些不是数据，是前三十七次轮回里被吞噬的——"
话未说完，沥青状物质突然凝固成无数细小的手臂。叶青如感到腕骨传来被啃噬的剧痛，那些半透明的手臂正疯狂往她皮肤里钻。最近的罗盘裂缝里，突然浮出温暖本体的脸，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不断刷新着代码的显示屏。
"你忘了吗？"温暖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每次轮回重启前，我都会帮你清除记忆。"她伸手按在叶青如眉心，"这次让你带着记忆死。"
叶青如的视野突然被血色覆盖。剧痛中她看到自己前三十七次死亡的走马灯——第三次轮回被推下诛仙台时，温暖站在栏杆边擦手的画面格外清晰。青锋剑突然发出高频震颤，剑身上母亲的字迹迸发出刺目金光。
"物理破解..."叶青如咬牙将剑尖刺入罗盘中心。温暖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身体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般开始闪烁。青铜罗盘深处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液体喷涌的声音——黑色机油混合着猩红血浆从裂缝中喷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10、9、8...
温暖的身体突然僵直。她的显示屏瞳孔剧烈闪烁，最终定格在一段加密视频上：十二岁的叶青如被绑在手术台上，真正的温暖正在她太阳穴植入神经接管装置，而手术室玻璃外站着微笑的苏临渊——不，是顶着苏临渊皮囊的主神代行者。
"原来你也是受害者..."叶青如的剑锋偏了半寸。就是这瞬间的迟疑，温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罗盘裂缝里拖。数据流化作的沥青手臂趁机缠上她的脖颈，窒息感伴随着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第十五次轮回结束时温暖跪在血泊里递出的玉佩。第二十二次轮回破灭前温暖塞给她的逃生坐标。第三十六次轮回最后时刻温暖被主神强制格式化时扭曲的面容。
倒计时跳到3时，叶青如突然松开剑柄。她反手抓住温暖的后颈，拇指狠狠按进那个刻着叶氏家徽的神经接管接口。"母亲说过，"她的指甲陷进金属与血肉的交界处，"电子锁要物理破解。"
温暖的身体剧烈抽搐。她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露出后面微型屏幕上急速滚动的代码——最后三行赫然是："情感模块异常...强制清除失败...执行自毁..."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叶青如抱着温暖滚进最大的罗盘裂缝。爆炸的冲击波将青铜碎片化为漫天火雨，每一片都在坠落中显现出记忆画面。她看到自己从温暖的机械残骸里挖出一枚芯片，芯片表面用纳米级刻痕写着：
"第三十八次轮回密钥——找到太阳穴里的神经接管，那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火雨突然全部静止。叶青如抬头，发现整个数据虚空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手术室惨白的灯光。戴着青铜面具的玉衡子站在手术台前，他手中的激光刀正悬在她太阳穴上方。
"终于醒了？"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疲惫的笑意，"你母亲植入的神经接管，可比主神空间那帮人做的精巧多了。"他指向手术室角落的培养舱，真正的温暖正在舱体里沉睡，"要不是她每次轮回都偷偷修改你的记忆参数..."
叶青如突然抓住玉衡子的手腕。她的瞳孔里赤金纹路疯狂蔓延，将整个视网膜染成熔金颜色："所以太阳穴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转嫁咒载体？"
手术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玉衡子转头看向突然变红的监测屏幕，面具下的呼吸明显一滞："他们找到这里了。"他迅速按下手术台边的红色按钮，"没时间解释，记住——"
防爆门被粒子炮轰开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叶青如只来得及看到玉衡子青铜面具炸开的碎片，以及从硝烟中走来的、浑身缠满数据链的苏临渊。他的机械义眼已经变成纯粹的黑色，每走一步都有银灰色液体从关节处渗出。
"真感人。"苏临渊的声音里混着几十个男女老少的声线，"用三十八次轮回就为了藏个病毒。"他抬手时整个前臂重组为炮管，"可惜这次没有轮回重启了。"
叶青如摸向太阳穴的手突然停住。她看着苏临渊身后突然扭曲的空间，以及从裂缝中伸出的、缠着绷带的少女的手——
那是第三次轮回里，被她亲手推下诛仙台的自己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