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炉里的婴儿录像

潭底的血雾在叶青如肺里烧出铁锈味。她攥着那枚带母亲侧脸的数据芯片，指节发白。青铜剑柄在掌心突突跳动，像是要挣脱出去。

"火种计划第49次轮回？"叶青如抹了把脸上的水，荧光屏的冷光在她睫毛上结出霜花。最近的那块屏幕上，婴儿啼哭声正从焚化炉的轰鸣里钻出来。

机械女声突然变调："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墙上的显示屏接连爆出电火花，有个黑影从最角落的屏幕里爬出来——是温暖被数据缆缠住的半截身子。

"你以为...这就完了？"温暖的下巴耷拉着，声带暴露在空气里振动，"看看你身后..."

青铜剑突然自行调转。叶青如旋身时剑锋擦过脖颈，削断几根发丝。三米开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名牌被血糊住半边，露出的"叶"字笔画歪斜得像蚯蚓。

"妈？"剑尖抖了一下。

女人抬起头。那张脸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可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她举起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小臂，流出来的不是血，是银蓝色的液态金属。

"阿如。"女人的声音和机械女声重叠，"把剑给我。"

叶青如后退半步，脚跟撞到金属舱门。芯片在掌心发烫，母亲年轻时的侧脸正在融化。"你不是..."她突然挥剑斩向最近的显示屏，画面里抱婴儿的女人头颅应声而飞，"...我母亲！"

被斩首的身影却没有倒下。无头的躯体向前走了两步，从断面生出数据缆，像蛛网般缠住叶青如的左脚踝。青铜剑砍在缆绳上迸出火星，那些银蓝色的液体溅到皮肤上，立刻渗进去形成血管状纹路。

"傻孩子。"温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被改造的..."

叶青如突然松手。青铜剑垂直坠落，剑尖刺入女人脚背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静止。她趁机扑向主控台，染血的手掌拍在身份识别区。

"基因认证通过。"机械女声突然温柔下来，"火种载体叶青如，第49次轮回终止程序启动。"

所有显示屏同时熄灭。无头躯体僵在原地，温暖发出高频尖叫。叶青如喘着气去拔剑，却发现剑身正被银蓝色液体腐蚀，母亲编的平安结已经烧成灰烬。

"你以为终止就结束了？"温暖剩下的半张脸突然出现在她肩头，嘴唇几乎贴上耳垂，"看看剑柄底部。"

叶青如翻过剑柄。青铜底部的包浆剥落后，露出刻得极小的三个字——【苏临渊】。她呼吸一滞，这是长恒宗首席弟子，她曾经的未婚夫的字迹。

"惊喜吗？"温暖呵出的气带着机油味，"你拿着的剑，是他亲手..."

剑柄突然发烫到握不住。叶青如松手的刹那，整个舱室开始坍塌。她抓向漂浮的数据芯片，却被一股力道拽向深渊——是玉衡子的青铜面具从暗处飞来，边缘割破她手腕的同时，面具眼洞处射出金光裹住她。

"抓紧！"这声音确实是玉衡子的，可面具后面空无一物。

叶青如抓住面具的系带。金光形成的屏障外，她看见无头躯体正在分解成数据流，温暖残破的脸被吸进主控台的缝隙。最后消失的是那枚芯片，母亲年轻时的侧脸在彻底融化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口型。

金光带着她冲出潭水时，剑冢的岩壁正在崩塌。叶青如摔在岸边咳出银蓝色液体，发现玉衡子的面具裂成两半，断面处渗出新鲜的血。

"师叔？"她手指沾了点血，舌尖刚碰到就僵住——是母亲的血型。

远处传来剑气破空声。叶青如滚进灌木丛的瞬间，苏临渊的飞剑钉在她刚才的位置。男人踩着松枝落下，月白长袍上一尘不染，可右手小指缺了截——正是青铜剑柄上刻字的那根手指。

"青如师妹。"他弯腰拔剑，袖口滑出半截数据缆，"宗主请你回山。"

叶青如捏紧半块面具。当苏临渊的剑挑开灌木时，她突然把染血的面具碎片按在他眉心。男人惨叫后退，露出的皮肤下闪过银蓝色光晕。

"原来如此。"叶青如笑了。她舔掉虎口的血，在苏临渊第二次挥剑前，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母亲临终前画的符咒正在发光。

苏临渊的剑势顿住。他太阳穴暴起青筋，像在抵抗某种指令。趁这间隙，叶青如扑向潭边将沉的青铜剑，剑锋划过水面时带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细小的数据流。

"你也被改造了。"她转身时剑尖指着苏临渊咽喉，"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的表情突然扭曲。左眼保持清明，右眼却变成和舱室里那个女人一样的纯黑。"那晚..."他声音时而清朗时而机械，"你拒绝...双修...之后..."

叶青如的剑抖了一下。记忆里浮现苏临渊捧着她脸说"剑魄共鸣需道侣相助"的画面，当时他右手小指还好好的。

"温暖干的？"

苏临渊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袖中射出数据缆缠住剑锋。"她只是...执行者..."他左眼流出血泪，"真正...的..."

话没说完，他天灵盖突然爆开。飞溅的不是脑浆，是齿轮和电路板。叶青如侧脸被碎片划伤，看见树梢上蹲着只机械隼，眼珠是两枚青玉碎片——和温暖发簪的材质一样。

机械隼发出电子合成音："第七研究所欢迎您。"说完就自爆成金属粉末，粉末在空中组成箭头，指向北方山脉。

叶青如踩碎苏临渊掉落的剑穗。那里面滚出枚微型投影仪，播放的画面让她瞳孔骤缩——十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母亲握着手术刀站在一旁，而操作台前穿白大褂的，赫然是叶寒江。

"阿如。"投影里的母亲转过头，手术刀滴着银蓝色液体，"这是唯一的..."

叶青如一剑劈碎投影仪。碎片割破手指时，她突然明白母亲最后那个"火种"的含义——不是武器，是字面意义上的火种。

就像烧窑时保留的那颗火苗。

就像她被一次次轮回重置的记忆。

叶青如的指尖还沾着投影仪的金属碎屑，银蓝色的液体在皮肤下蜿蜒成细小的河流。她盯着北方山脉的方向，突然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原来浑身都在抖。

"火种..."她低头看锁骨下发光的符咒，母亲用朱砂混着血画的线条正在扭曲变形。身后苏临渊的尸体突然抽搐，断指处爬出机械蜘蛛，八条腿扎进泥土的瞬间，整片灌木丛开始数据化消解。

玉衡子面具碎片突然发烫。叶青如本能地侧头，一道剑气擦过耳廓，削断她几缕头发钉进树干——是长恒宗的追魂剑印。树冠簌簌作响，七个白衣弟子踩着剑光落下，领头的女修袖口绣着和温暖发簪同款的青玉纹。

"叶师姐。"女修剑尖垂着血珠，"宗主说..."她突然瞪大眼睛。叶青如锁骨下的符咒爆出强光，照亮了每个弟子脖颈后若隐若现的数据接口。

机械蜘蛛发出尖锐嗡鸣。七个弟子同时抱头惨叫，有人天灵盖"咔"地裂开缝隙。叶青如趁机扑向最近的飞剑，剑柄入手冰凉，却在接触符咒的刹那燃起青焰。

"原来你们早就是傀儡。"她挥剑斩向机械蜘蛛，火星迸溅到女修脸上，烧穿的皮肤下露出电路板纹路，"温暖给多少人装了这玩意？"

女修突然诡笑。她撕开衣领，心口嵌着枚微型屏幕，画面里叶寒江正在擦拭手术刀。"不止我们哦。"女修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整个长恒宗..."

飞剑突然脱手飞出。叶青如后颈汗毛倒竖，转身时看见玉衡子的半块面具悬浮空中，裂缝处射出的金光正与北方山脉某处呼应。她突然明白什么，在女修扑来的瞬间主动后仰，任由自己坠向正在数据化的深潭。

下坠过程中，她撕开衣襟。符咒光芒大盛，照亮了潭底缓缓打开的青铜门——门环是两条衔尾蛇，眼珠位置嵌着与玉衡子面具同源的青玉。

"阿如。"母亲的声音突然在颅内响起，比记忆里年轻，"咬破舌尖。"

叶青如狠狠咬下去。血滴在符咒上的刹那，整片潭水倒卷成漩涡，将她拍向青铜门。在即将撞上门环的瞬间，她看清了蛇眼里映出的画面：十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而握着手术刀的"母亲"后颈有块芯片在闪光。

"是叶寒江..."她伸出去的手穿透了幻象，"你假扮我母亲！"

衔尾蛇突然活了。金属蛇身绞住她手腕时，潭底响起机械女声："火种计划第50次轮回启动。"青铜门轰然洞开，里面涌出的不是黑暗，而是铺天盖地的银蓝色数据流。

叶青如被数据流吞没前，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左手正在粒子化。锁骨下的符咒脱离皮肤浮到空中，化作一枚燃烧的朱砂箭头，直指数据流深处某个光点。

"妈..."她抓向光点，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是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匙柄刻着"49"。

钥匙突然开始震动。叶青如握紧的掌心传来灼痛，银蓝色数据流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苏临渊在剑冢给她系平安结的手、温暖簪子上晃动的青玉珠、玉衡子面具后那双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睛...

"别看。"真正的母亲声音突然切进来，比所有电子音都真实，"记住你七岁那年，我带你逃出研究所那晚说的话。"

叶青如瞳孔骤缩。钥匙在掌心灼出"49"字样的烙印，而数据流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是青铜门正在关闭。她突然发力蹬向虚空，借着反冲力扑向即将消失的门缝。

"火种不是武器。"她嘶吼着把钥匙插进门缝，"是你们永远烧不掉的——"

钥匙折断的脆响中，青铜门轰然闭合。最后一刻挤进来的数据流化作银色小蛇，盘绕在她折断的左手小指上，眨眼间修复了伤口。

叶青如摔在实地上。鼻腔里充满陈年古籍的霉味，抬头看见玉衡子完整的青铜面具悬浮在八卦阵中央，而阵眼位置躺着把没有剑身的青铜剑柄。

"醒了？"玉衡子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却带着微妙的电子杂音，"你带回了关键记忆碎片。"

叶青如摸向锁骨。符咒消失了，皮肤下却有银蓝色光点沿着血管游走。她突然冲向八卦阵，却在触及剑柄的瞬间被弹开——剑柄周围浮现出与苏临渊剑穗同款的青玉纹。

"温暖在剑柄做了手脚。"面具突然转向北方，"但真正的危险来自第七研究所。"八卦阵的地砖开始翻转，露出下面正在运转的庞大机械结构，"叶寒江已经启动最终同化程序。"

叶青如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49"的烙印发光，在空中投影出长恒宗的立体地图——每个建筑都标着红点，最密集处正是宗主闭关的洞天福地。

"全宗上下..."她喉咙发紧，"都是实验体？"

玉衡子的面具突然出现裂纹。有血从眼洞淌出，落在地上变成银蓝色的小虫。"不止。"面具后的声音开始断续，"整个修真界..."

话未说完，面具炸成碎片。叶青如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长恒宗山门前，手里握着完整的青铜剑，而守门弟子正对她行礼："叶师姐，宗主等您多时了。"

她低头看剑柄。本该刻着"苏临渊"的位置，现在变成了她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