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菩提
叶青如盯着自己掌心发光的条形码，那串编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排列顺序。温暖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师姐，你猜猜看——"机械合成的童声突然变成温暖本来的嗓音，"我们谁才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
叶青如的剑鞘卡在控制台凹槽里纹丝不动。她突然发现剑柄上刻着的叶家族徽正在融化，变成和掌心条形码相同的荧光纹路。舱门外的挖掘声越来越近，玉衡子道袍摩擦的沙沙声里混着齿轮转动的轻响。
母亲残缺的投影闪烁两下，机械义肢突然指向舱顶。叶青如抬头看见通风管栅栏的阴影投在自己脸上，形成与条形码完全重合的网格。
"时间到了。"温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后，带着温热的吐息。叶青如猛地转身，诛邪剑划出的弧光却只斩断一缕红色数据流。那东西落地变成小蛇，顺着她靴子爬上来，在膝盖位置凝成"WARM-13"的标记。
控制台突然弹出全息键盘。叶青如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输入那串数字——19870716。按键声每响一次，舱内就有一个悬浮屏爆裂。第七下按键时，她右眼植入的微型显示器突然强制启动，播放起从未见过的记忆画面：
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母亲拿着激光笔在她视网膜刻印。而站在阴影里递工具的，是有着温暖面容的成年版自己。
"惊喜吗？"温暖的本体从舱壁渗透出来，红色液态金属构成的身体还在滴落。她伸手去摸叶青如颈后的脑机接口，指尖却在接触皮肤瞬间结冰。"你妈当年发现系统被篡改，想的可不是阻止——"液态金属突然沸腾，"是制造更好的容器！"
叶青如的剑突然发出高频震动。她看着剑身映出的自己，那张脸正和温暖的面容不断重叠分离。掌心条形码此刻已经蔓延到小臂，皮肤下浮现出微型电路板的纹路。
玉衡子的机械臂捅穿舱门时，带进来的气流吹散了母亲最后的投影。老人面具完全碎裂，露出下面半张机械化的脸："青如，剑鞘是密钥！"
温暖突然扑向控制台。她的身体液化后裹住剑鞘，红色金属与剑鞘上凝固的血珠发生剧烈反应，蒸腾出带着铁锈味的雾气。叶青如趁机斩断缠在脚踝的数据线，发现断面露出和自己相同的蓝白色神经纤维。
"你以为这些年在练剑？"温暖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是在同步神经适配率啊傻姑娘。"
控制舱的地板突然透明化。下方三千弟子集体仰头的场景让叶青如胃部抽搐——他们的眼球全部变成了摄像头，瞳孔里闪烁着和她右眼显示器相同的数据流。
诛邪剑柄突然发烫到握不住。叶青如松手的刹那，剑身自动插进控制台，与剑鞘严丝合缝地对接。整个舱体剧烈摇晃，所有显示屏同时出现母亲的脸："青如，看清楚了！"
无数记忆碎片洪水般灌入脑海。叶青如看见自己五岁到十六岁的每个生日，母亲都在往她脊椎植入新的芯片；看见温暖第一次出现在宗门时，后颈闪过和自己相同的条形码；最刺眼的是苏临渊胸口反应堆里，那枚芯片上刻着的生产日期——19870716。
"批量生产的容器当然要打编号。"温暖已经完全占据剑鞘，声音通过剑身共振传来，"只不过你是第七个觉醒的..."
叶青如突然笑了。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陈旧疤痕——那是母亲用诛邪剑亲手刻的叶家纹章。条形码蔓延到这里的瞬间，疤痕突然迸发蓝光，将红色液态金属从剑鞘上生生撕了下来。
"可惜我妈给亲女儿留了后门。"她抓住惨叫的温暖，拇指按进对方眼眶，"知道为什么选锁骨位置吗？"被扯出的液态金属在她手中扭曲变形，"这是唯一碰不到脑机接口的死角！"
玉衡子的机械臂突然刺穿温暖胸口。老人剩下的半张人脸正在急速机械化的同时，嘶吼着报出一串坐标："去锻剑谷...地下...三百米..."
控制舱在爆炸前0.3秒弹射出逃生舱。叶青如透过舷窗看见整个长恒宗正在塌陷，弟子们的身体像被抽走骨架的皮囊般瘫软下去。她摸着自己已经全部变成条形码的右臂，突然发现皮肤可以像液态金属一样流动。
温暖最后的意识体被困在逃生舱的备用芯片里，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系统...错误...你不是...容器..."
"当然不是。"叶青如捏碎芯片，看着粉末从指缝漏进云海。逃生舱坠向锻剑谷的途中，她锁骨下的蓝光突然投射出母亲完整的全息影像——这次没有机械义肢，是记忆里最温柔的样貌。
影像只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逃生舱坠入锻剑谷的瞬间，叶青如闻到烧焦的电路板混着血腥味的刺鼻气息。舱体擦过岩壁的火星溅在她手背上，皮肤下流动的金属纹路突然收缩，像被烫到的含羞草。
"检测到...同类信号..."温暖残存的电子音从碎裂的仪表盘里渗出。叶青如踹开变形的舱门，发现谷底密密麻麻插着数千把诛邪剑的复制品，每把剑柄都嵌着和她锁骨下相同的蓝光芯片。
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她贴着岩壁移动时，后颈的条形码突然发烫——三百米深的地下仓库正随着她的脚步逐层亮灯，通风管里飘出的机油味里裹着童年记忆里的桂花香。
玉衡子最后报出的坐标点，是柄插在祭坛中央的生锈巨剑。叶青如握住剑柄的刹那，地面突然塌陷。失重感持续了三秒，她摔进个布满培养舱的球形空间。每个舱体里漂浮的，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叶青如"。
"神经适配率97%...最终调试..."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时，叶青如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溶解。红色液态金属从指尖开始侵蚀，而培养舱里那些克隆体的右手同时开始机械化。
最近的操作台上摆着本纸质日志。她用左手翻开泛黄的页面，母亲的字迹被血迹晕染："7月16日，WARM-13号容器首次产生自主意识..." 下一页贴着张照片，五岁的自己站在锻剑谷，身后是正在组装中的长恒宗建筑模块。
球形空间突然倾斜45度。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同时排空，克隆体们齐刷刷睁开眼睛，瞳孔里跳动着和她右眼相同的数据流。离得最近的那个突然拍打舱壁，嘴唇开合间露出机械舌头上刻着的生产编号——19870716。
"你才是...第13个..."温暖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叶青如低头看见自己的左腿正在分解成数据流，而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像心脏般收缩膨胀。克隆体们撞破舱体的声响，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她扑向操作台砸碎玻璃罩，抓住里面那枚老式芯片塞进嘴里。尖锐的边角划破喉咙时，尝到和童年发烧时同样的铁锈味。所有克隆体突然僵住，她们后颈的条形码同时闪烁起警告红光。
球形空间顶部裂开道缝隙。叶青如踩着克隆体的肩膀往上爬，右手每接触一个躯体就会吸收部分液态金属。当她够到裂缝边缘时，整条右臂已经变成暗红色的机械肢，掌心浮现出母亲日志最后一页的投影：
"青如，记住真正的病毒藏在——"
克隆体们突然集体爆炸。气浪把叶青如抛向高空时，她看见整个锻剑谷的地面正在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机械城市。数以万计的"温暖"从建筑缝隙里涌出，她们仰头的动作和长恒宗弟子们分毫不差。
右臂不受控制地指向城市中心。叶青如的视网膜上自动标记出路线，导航终点是栋标着"叶氏生物"的破败大楼。温暖的本体声音从机械臂内部传来，这次带着电流干扰的哭腔：
"你妈...把我们...都骗了..."
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叶青如突然想起第一次握诛邪剑的感觉。当时剑柄传来的刺痛和现在一模一样——原来那根本不是认主，是神经接驳成功的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