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话
二叔将他珍藏的“陈年老酒”捧了出来。说是陈酿，实则是用乱葬岗上怨气稍轻处采摘的野果酿制，深埋地下稍有时日的果酒。虽比不得外间佳酿醇厚，但对许久未尝酒味的魏无羡而言，已是难得的珍品。
魏无羡眼睛一亮，伸手便要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稳稳挡在他面前。
“蓝湛？”魏无羡不解。
蓝忘机声音温软，却不容置疑：“有伤，少饮。”
“哎呀，蓝湛，”魏无羡立刻垮下脸，试图讲理，“我的伤早好利索了！再说了，哪回受伤我没喝酒？不都活蹦乱跳的？”
蓝忘机眉心微蹙，似在权衡。
魏无羡见他犹豫，趁机又想伸手，却再次被拦住。
“蓝湛！”魏无羡有些气恼。
心知硬拗不过，他立刻换了策略，竖起一根手指，眼巴巴地瞅着蓝忘机，可怜兮兮道：“就一点点，一小口，成不成？”
他胃里的馋虫早已被那若有似无的酒香勾得蠢蠢欲动。
蓝忘机依旧坚定地摇头。
魏无羡心头火起，又急又馋，脱口而出：“蓝湛！我都快馋死了！你不让我喝，那你喝给我看看？”
蓝忘机闻言，目光落在手中的酒碗上，竟真的显出几分犹豫。最终，在魏无羡灼灼的注视下，他缓缓将碗沿凑近唇边，仰头饮尽。
魏无羡彻底惊住！他本是气话，万没想到蓝忘机竟真的一饮而尽！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怔怔地想：这人……当真是对自己有求必应，只要不伤及他……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蓝忘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低呛咳了一声。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只见蓝忘机身形微晃，一手撑住粗糙的石桌边缘，眼睫低垂，竟就这么……伏在手臂上，不动了。
四周霎时一片寂静。
二叔茫然：“……含光君这是？”
婆婆困惑：“……不知道啊。”
温情淡定地瞥了一眼：“醉了。”
魏无羡：“……噗！” 惊愕过后，是忍俊不禁。
直到将蓝忘机半扶半抱地弄回伏魔洞，安置在石榻上，魏无羡仍觉得不可思议，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
——堂堂含光君，竟是个一杯倒！
这若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仙门百家下巴。
魏无羡坐在榻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端详床上人沉静的睡颜，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独占般的得意。真好，蓝湛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唯有他能得见。
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那如玉的侧脸，带着一丝珍视的流连。
就在这时，那双浅若琉璃的眸子倏然睁开！
魏无羡：“……”
指尖触电般缩回，他猛地直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蓝湛，你醒了？”
蓝忘机沉默地望着他，眼神似乎有些空茫。
魏无羡正琢磨着这到底是醒是醉，腰间忽然一紧！他愕然低头，还未看清，肩头便沉沉落下了一个脑袋的重量。
蓝忘机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酒气的低喃闷闷响起：“魏婴……”
魏无羡浑身一僵，颈间被那气息拂得又痒又麻！蓝湛……这是在……撒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作镇定：“蓝湛……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蓝忘机在他颈窝蹭了蹭，固执道：“没有。”
魏无羡哑然失笑，这还说没醉？清醒时的蓝忘机何曾有过这般依恋黏人的姿态？虽然……每次清醒时撩拨自己也是毫不含糊……真是……
他心软下来，任由身后的人紧紧环抱着：“蓝湛。”
“嗯。” 回应就在耳畔。
“蓝湛！”
“嗯。”
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现在是不是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嗯。”
“好！” 魏无羡清了清嗓子，“那我问你——你喜欢兔子吗？”
“喜。” 一个字，干脆利落，带着醉后的软糯。
魏无羡嘴角勾起：“那你为什么……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脸颊在他肩头依赖地蹭了又蹭。
魏无羡何其敏锐。
他深知蓝忘机秉性，此人从不说谎，若遇不愿作答之事，便只以沉默相对。可此刻，那沉默却如细密的银针，无声无息地刺入魏无羡心尖，带来一阵尖锐细密的疼。
更令他心头发紧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仿佛那双清澈得能映出月色的琉璃眼眸，凝望着自己时，目光深处却像隔着无形的薄纱，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缥缈的影子。
……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魏无羡心口一窒，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借着蓝忘机这千载难逢的醉态，半是诱哄半是逼迫，问出了许多平日里深埋心底、羞于启齿的疑问。更是不依不饶地，诱着那向来惜字如金的人，吐露出许多让他耳根发烫、心跳如鼓的“甜言蜜语”。
洞内烛火摇曳，檀香与酒气氤氲缠绕。看着眼前卸下所有清冷防备、只余一片温软依赖的蓝忘机，一个盘桓已久、带着尖锐刺痛的念头，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魏无羡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将那个几乎要将他心脏灼穿的问题，脱口问出：
“蓝湛……”
他声音微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住那双蒙着醉意的浅眸：
“你……喜不喜欢我？”
没有丝毫迟疑，那低沉而清晰的回应紧贴着耳廓响起：
“喜欢。”
魏无羡心尖猛地一颤！明明早已听过无数次，可每一次，这三个字都如同初闻，带着直击心魄的力量。一股滚烫的热意冲上脸颊，他倏然转身，双手捧住蓝忘机的脸，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蓝忘机似乎怔了一瞬，但那双原本带着醉意的眸子，却在唇瓣相贴的刹那骤然清明！他反客为主，一手稳稳扣住魏无羡的后颈，更深地回吻过去。
唇齿交缠间是清冽的酒气与熟悉的檀香，气息灼热得令人窒息。魏无羡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一个念头在灭顶般的沉溺中无比清晰地浮现：
他好像真的……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