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话

洞外一片热闹景象。温家众人——无论男女老少——正围坐一处,专注地编织着灯笼,个个脸上洋溢着忙碌而满足的笑意。

魏无羡缓步走出,眼中满是讶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情抬起头,挑眉睨了他一眼:“哟,终于肯出洞了?我还当你打算在那石洞里生根发芽,就此长住了呢。”

话音未落,魏无羡忽觉腿上一沉,低头便见小温苑正仰着小脸,献宝似的举起一个用竹篾为骨、红纸糊成的小方块:“羡哥哥!看!这是我编的灯笼!”

小孩声音清脆:“阿婆说啦,上次挂的灯笼好多都破了,得重新做一批,好给夜里上山下山的人照亮回家的路呢!”

确实如此。温情他们上次编织悬挂的灯笼,从山顶蜿蜒至山脚,如一条温暖的星河,不仅驱散了乱葬岗的阴寒迷雾,也为偶尔迷失此地的路人指明了方向,给这死寂之地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魏无羡心头一暖,蹲下身揉了揉温苑柔软的发顶:“我们阿苑真厉害!”他笑着将孩子抱起,转头问温情:“蓝湛呢?”

温情手上动作不停:“厨房里,和温宁一起。”

魏无羡抱着温苑寻至厨房。果然,两道身影正在灶台间默契配合。一人一鬼,动作却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滞涩。

“蓝湛。”

蓝忘机闻声回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触及魏无羡身影的瞬间,便如冰雪初融,漾开一片温软柔光。魏无羡看得分明,在乱葬岗的这些时日里,蓝忘机每一次望向他的眼神皆是如此。无论看过多少遍,这目光总能精准地叩中他的心弦,让心跳骤然失序。

蓝忘机对温宁道:“余下的我来。”

温宁会意,默默接过温苑,悄然退了出去。

魏无羡唇角微扬,踱步上前,语带调侃:“怎么劳动起蓝二公子亲自下厨了?”

蓝忘机切菜的手顿了顿,侧首看他:“你……不记得?”

魏无羡被问得一愣:“记得什么?”

蓝忘机眸光微动:“今日……是何日子,你竟忘了?”

魏无羡:“??什么日子?”

蓝忘机轻叹一声,转回头继续切菜,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罢了……”

——他向来如此,只记得旁人待他的好,自己的事却从不放在心上。

魏无羡带着满腹疑惑懵然走出了厨房。今天?能是什么日子?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暮色四合,很快便笼罩了乱葬岗。温情与温宁等人将新制的灯笼一一挂起,暖黄的光晕渐次点亮,驱散了浓重的夜色与寒意。众人围坐桌旁,小温苑看着满桌佳肴,馋得直咽口水。

魏无羡仍被那个“日子”之谜困扰着。他试探着问了几人,却都只换来讳莫如深的笑意,仿佛与蓝忘机串通一气。他越想越气闷,却又不好发作,心头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忐忑:蓝湛……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恰在此时,蓝忘机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出来。

刹那间,围坐在三张石桌旁的所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简陋的杯盏,目光齐齐汇聚在魏无羡身上,朗声道:

“魏公子!生辰安乐!”

魏无羡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你……你们……?”

他难以置信地猛然转头,望向蓝忘机,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蓝湛……”

蓝忘机眸光深邃,唇角含着极淡却清晰的暖意,郑重道:“魏婴,生辰安乐。”

原来……他说的“不记得”,是指这个。魏无羡啊魏无羡,你方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蓝湛这样的人,怎会因这点小事生气?他怎么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湿了。魏无羡慌忙低头,想用衣袖去擦,视线模糊间,却见一方素白的手帕递到了眼前。那手帕质地柔软,一角绣着雅致的云卷纹——不必看,便知是谁的。

他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魏无羡,给点反应啊!”温情语带戏谑,“高兴傻了?还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才没有!”魏无羡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故作豪迈地举起杯,“来来来!吃!都给我吃!今日不醉不归!”

也许,前路依旧荆棘遍布,坎坷难行。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或那么一群人,愿意与他并肩同行。也许世事总有诸多无奈与身不由己,但只要心之所向,尘埃落定后,总能在困顿中寻得一条出路。

魏无羡的记性确实不好。他总会忘记许多事,尤其是自己为他人做过什么。母亲藏色散人曾对他说:“要记得别人对你的好,莫要总记着你对别人的好。心里装得少些,人才能活得自在快活些。”他深以为然,也一直如此践行——剖丹予江澄也好,辅佐江家也罢,皆是他回报恩义的方式。

从前,他总觉江家的养育之恩如山重,恐一生难偿。如今,心头却沉甸甸地压上了另一份情意——蓝忘机予他的这份深情,怕是穷尽此生,也难报万一。

魏无羡记性很差。所幸,有些事,有些人,会替他牢牢记住,岁岁年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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