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宽衣解带,准备入睡。
魏无羡对与蓝忘机同榻而眠已不再如最初那般抵触。他褪去外袍,仅着里衣,忽觉身后落下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转头望去,果见蓝忘机正凝视着他。
不知为何,那目光竟灼得他心口微微发烫。
蓝忘机的眼神带着一丝少见的玩味,魏无羡心下茫然,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
他忘了!他身上穿的,分明是蓝忘机的里衣!
上次过后,他本想着寻个时机洗净归还。毕竟贴身衣物,意义不同。可这衣衫仿佛有种魔力,穿着它,总能在那段最难熬的时光里寻得几分莫名的心安。一拖再拖,竟彻底忘了这茬。
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我……我忘了……”
蓝忘机唇角微扬,眼底笑意更深。
魏无羡只觉那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根,窘迫道:“明……明日便洗净还你……”
他本就站在床头,蓝忘机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腰侧,稍一用力便将他拉近身前。“不必还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温存,“魏婴,你穿着,甚好。”
魏无羡羞得无处遁形,一头埋进他颈窝,闷声道:“没脸见人了!”
一声轻笑穿过厚重的雾霾,直直落在他的心头。
——
深秋的寒意越发刺骨,十月底的乱葬岗,仅存的那点绿意也在凛冽的风中凋零殆尽,徒留满目枯枝败叶,更显萧瑟。
魏无羡今日醒得格外早,难得一次,他竟比蓝忘机先睁开眼。熹微的晨光勾勒出身侧人沉静的轮廓:光洁白皙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清冷,浓眉如墨,鼻梁挺直,唇线优美……宛如谪仙入画。无论看过多少遍,魏无羡的目光总会被这张脸牢牢攫住,自初见便是如此。忆及从前对江厌离说蓝忘机只比自己“稍好看一点点”,如今细看,倒觉得自己也逊色几分了。
思绪飘回当下。蓝忘机在这乱葬岗上与他相伴已有些时日。心中疑惑堆积如山,可每每欲问,不是时机不对,便是被他刻意按下——其中也藏着他一点私心:他不敢,或是不愿深究这“陪伴”的源头与归处。
这伏魔洞,在蓝忘机到来前,不过是阴冷简陋、杂乱不堪的栖身之所。如今却大不相同,不知是因多了个人气,还是蓝忘机本身的存在,竟让这冰冷的石窟氤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家”的气息。
魏无羡想得出神,连蓝忘机何时睁眼都未察觉。
“魏婴?”
“……嗯?” 魏无羡猛然回神。
蓝忘机眉心微蹙:“可是身体不适?”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嗯?” 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
蓝忘机看着他:“怎醒得这般早?”
这寻常一问,却让魏无羡心头一暖,他“嘿嘿”一笑,语调轻快地上扬:“没办法嘛,就想早些醒来,好好看看我们的含光君。” 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皮。
蓝忘机不同他争辩,作势欲起。
“别啊蓝湛!”魏无羡一把拉住他衣袖,“再躺会儿呗,今日又没什么要紧事。”
蓝忘机被他拽得一顿,回眸凝视他片刻,终究依言躺了回去。
魏无羡计谋得逞,心花怒放。
洞外传来“呼呼”的风声,洞内却一片静谧。魏无羡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唤蓝忘机留下,似乎并无特别缘由,只是单纯地想……非常想……有他在身边。
清冷的檀香气息无声弥漫,将魏无羡温柔包裹,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
蓝忘机见身侧之人久久没有动静,侧首望去,魏无羡已然阖上双眼,呼吸均匀,竟像是睡着了——大约是今晨醒得太早之故。
蓝忘机轻轻执起魏无羡的手腕,指尖搭上脉门,凝神细探。确认脉象平稳无碍,他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悄然起身,动作轻缓地将魏无羡露在外面的手臂小心放回被中,又将四周被角仔细压实,唯恐这睡相不佳的人着了凉。指尖掠过魏无羡微凉的脸颊,停留一瞬,蓝忘机才转身步出洞外。
——
魏无羡是被一股诱人的香气唤醒的。他循着香味走到石桌前,只见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静静摆在那里。清汤之上卧着一枚圆润的荷包蛋,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醒了?”
魏无羡闻声回头。蓝忘机正立于洞口,手中拿着一双竹筷与一把木勺。
“是啊!醒啦!”魏无羡眉眼弯弯,冲他绽开笑容。
蓝忘机走近,将碗筷置于他面前,于对面坐下。“吃吧。”
魏无羡由衷感叹:“含光君,你当真是个大好人哪!”
对面那人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快些用,面要凉了。”
“嗯嗯嗯!”魏无羡忙不迭点头。
一日光阴总是溜得飞快。魏无羡只觉尚未做些什么,天色便已沉沉暗下。说来,他自早间用了那碗面后,便一直窝在伏魔洞里,专注地捣鼓着手中的符箓。他总是如此,一旦沉浸某事便心无旁骛。对此,蓝忘机向来不认同。每逢魏无羡挑灯熬油,蓝忘机便会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拦腰抱起,任他如何软磨硬泡也置若罔闻,稳稳放回石榻,勒令安寝。几番下来,魏无羡也知晓挣扎无用,便也乖乖就范。
将手中最后一张符纸的朱砂印痕仔细封好,魏无羡伸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洞外隐隐传来喧闹人声,似乎颇为兴奋地在议论着什么。魏无羡带着几分好奇走了出去,眼前的景象却真真切切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