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

蓝忘机袖中的小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料。他眉梢微动，心念一转，便朝身旁的泽芜君低声请辞。泽芜君颔首应允，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含光君今日竟会出席婚宴，本就出人意料，更何况此刻还要提前离席。

从点金阁出来，绕过假山后，魏无羡迫不及待地从袖中钻出，稳稳落在蓝忘机的手掌上。圆滚滚的小手攥着一封信，信纸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那是他先前他给蓝忘机提过会给江厌离送去的东西，承载着太多他无法当面诉说的情绪。

蓝忘机微微点头，带着这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悄无声息地来到江厌离的婚房前。以含光君的修为，掩盖行踪简直轻而易举。

魏无羡心里偷笑，心中“啧啧”两声，暗忖堂堂正道魁首竟陪着自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想想还真是刺激啊！

房间内烛火摇曳，蓝忘机指尖掐诀，光线骤然熄灭。

“咦？灯怎么灭了？”新娘江厌离的声音透着几分疑惑。

“少夫人，我去寻支新蜡烛来，您稍等片刻。”丫鬟的声音说完便匆匆离去。

此时金子轩仍在前厅敬酒，偌大的婚房里只剩新娘与昏暗的烛影。魏无羡趁隙从半掩的窗缝飞入，将信轻轻放在江厌离的手边。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她的脸庞，因为不敢。

一封信，足矣。足够传递他所有的祝福和歉意。

江厌离捧着突然出现的信件，却没有半分畏惧，泪水却不知为何悄然滑落。她仿佛能触摸到字里行间的温度，那是魏无羡的气息，是他的弟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小纸人原路返回，窗外的世界似乎格外遥远，就像穿越千山万水才重新回到蓝忘机身边。蓝忘机接住他，为他拉开衣袖，最后藏身于夜色之中，朝金陵台宗门口走去。

婚宴现场依然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传来阵阵欢笑声。时不时传来几声“好好好”，没人知道夷陵老祖曾短暂造访观礼，更无人知晓他心底的一抹酸涩。

回到乱葬岗时，温家的人大多已入睡，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前的乱葬岗依旧阴森可怖，只有少数区域因温家人的活动而显出些许生气。

蓝忘机静静凝视着他，明白他还未说尽心中的话。

“蓝湛，今天谢谢你。”魏无羡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夹杂着笑意。

蓝忘机动了动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好啊，那咱们聊别的。”魏无羡眨眨眼，神情狡黠又带点孩子气，“蓝湛，你知道吗？我师姐今天真漂亮极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却掩盖不了其中的复杂情感

他终于亲眼得见，心里空空的，如今才全部填满，窥见日光。

蓝忘机轻轻应了一声：“嗯。”

魏无羡继续说道：“不过真是便宜那只金孔雀了！”嘴上虽嫌弃，但语气里的祝福溢于言表，“我从前总盼着，她能找到世上最好的郎君，配得上她的贤淑温柔！”

他忽然提高音量，像是在为自己壮胆：“我希望她幸福！可蓝湛你说，为什么偏偏喜欢上那个男公主呢？”

说完这句，他又叹了口气，自问自答似的咕哝道：“算了，谁让我师姐喜欢呢。只要他对她好，我就暂且不骂他一年好了！”

“但是！”魏无羡话锋一转，指向虚空比划一个威胁的动作，“若他敢欺负我师姐，哼哼，我绝对饶不了他！”

蓝忘机闻言，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魏无羡耳朵尖得很，立刻扭头瞪大眼睛：“蓝湛？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蓝忘机眼底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态度却依旧冷淡：“我没有。”

“你就有！”魏无羡不依不饶地嚷嚷，“好你个含光君，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居然笑话我？”

蓝忘机无奈摇头：“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魏无羡嘿嘿一笑，“就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蓝忘机略显诧异地挑眉：“刚才没吃饱？”

“吃饱了就不能再吃了？”魏无羡撇嘴，故意拖长语调撒娇，“你到底给不给我做嘛？”

蓝忘机妥协：“给。”

魏无羡满足地眯起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多个人陪在身边，倒是种别样的温暖。而且这个人是蓝忘机，也只能是蓝忘机。想到这里，他嘴角扬起更大的弧度。

蓝忘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轻声问：“笑什么？”

魏无羡摇了摇头，眼神闪烁：“没什么，只是想象别人如果知道，他们心中的含光君居然会为我这个‘邪魔外道’做饭，会不会惊掉下巴？”

蓝忘机再次露出无奈的神色，转身走在前方，为魏无羡挡住寒风。后者见状，心里一痒，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蓝忘机不仅没有躲开，反而回握得更紧，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即便乱葬岗寒冷彻骨，在蓝忘机的陪伴下，魏无羡却觉得连最无趣的日子也能变得生机盎然。他暗自思忖，如果哪天能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就和蓝忘机一起回姑苏吧。不管世人的眼光如何，他们只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做想做的事。

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就已经悄悄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