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魏无羡往厨房去时，还在琢磨该怎么回应蓝忘机那句“心悦你”。毕竟人家蓝忘机都直白脱出，自己不给予回应倒是显出他的不是了。

可真见了面，那些盘旋在舌尖的话又不知溜去了哪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罢了，换个角度想，白捡个会做饭、会照顾人，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主儿，怎么算都是他魏无羡赚了。

此刻，蓝忘机正替他换药。素手熟练地解开衣带，层层绷带拆开，一道狰狞的长疤赫然显露。蓝忘机盯着那伤口，久久未动，沉默得让魏无羡有些发虚。

“蓝湛，我真没事，”他干笑两声，试图打哈哈，“这种伤，过两天就结痂了。”

蓝忘机没接话，只从药瓶里倒出细腻的药沫，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药劲不算烈，可触及皮肉的瞬间，魏无羡还是绷了绷身子，趁蓝忘机低头的功夫，悄悄咬了咬下唇。

“疼？”蓝忘机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

“……不疼。”魏无羡呼出一口气，干脆闭了眼——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兴许就不疼了。

直到一阵微凉的风拂过伤口，他才疑惑地垂眸。这一眼，直让他心跳如擂鼓，脑子里嗡嗡作响。

蓝忘机竟在给他吹伤口。

丝丝凉意漫过破损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魏无羡慌忙想坐起来，却被蓝忘机按住了肩。

这冲击不亚于见他洗手作羹汤。毕竟从前，这位含光君见了他不挥避尘就不错了，如今竟会做这种温柔到骨子里的事？

不对，现在的蓝忘机，本就和过往不同。

他……

魏无羡不敢深想，忙道：“蓝湛！不用这样的！”

“别动。”蓝忘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魏无羡悻悻闭了嘴——好吧，他理亏。

上好药，蓝忘机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方素白手帕，径直往魏无羡额间探来。是要替他擦汗。

指尖从额头滑到鼻尖，最后轻拭过下巴，清冽的檀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魏无羡正有些发怔，就听蓝忘机问：“为何不告诉我？”

一句话，让他瞬间清醒。

蓝忘机是知道的，他与江澄那场打斗，也听说他腹部受了伤。所以从前那次，他借口来夷陵夜猎，实则是来看他境况。可那时他装得云淡风轻，蓝忘机哪里知晓这伤口竟深到这般地步？如今看来，这一剑当真如他后来玩笑时说的，再深半分，怕真要肠穿肚烂了。

许是江澄心里有数，终究没下死手，不过是场逢场作戏。这些都是后来魏无羡无意间说的，那时他还问蓝忘机是不是生了气，蓝忘机答“不气”。

可怎么会不气？

气自己当时没能发现他过得这样难，气自己没能护好他，气自己曾对他恶语相向，更气自己没能在他最难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夷陵老祖，见蓝忘机又沉了脸，忽然有些慌。

“蓝湛，你……你别生气啊。”

蓝忘机轻叹一声：“我没生气。”

“我才不信，”魏无羡摇头，语气笃定，“你明明就气了。”

或许吧，他确实气了。

蓝忘机避开伤口，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力道轻得仿佛怕碰碎了他。怀里的人又瘦又单薄，让他心口一阵发紧。

魏无羡愣了愣，随即反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安抚：“好了好了，我真没事了。”

怀里的白衣人僵了一下。魏无羡察觉到了，忍不住闷笑：“怎么样，不气了吧？”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捉住他作乱的手。魏无羡眨眨眼：“蓝湛？”

他将人抱得更紧些，头埋在魏无羡颈窝，声线里满是化不开的眷恋：“魏婴。”

这一声低唤，勾得魏无羡心头发痒。他本不喜欢这般亲密的拥抱，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抱着，总像个撒娇的小孩儿，多少有些别扭。

可奇怪的是，他明明能推开，却偏偏动不了手。一想到蓝忘机说喜欢他，想到这人甘愿留在这鬼地方陪自己，照顾自己，甚至洗手作羹汤……若是此刻推开，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魏无羡这般想着，却又不得不承认，蓝忘机那低沉温柔的嗓音，那声缱绻的“魏婴”，让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再听几句，他怕是真要头脑一热，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这人了。

当然，这话他是绝不会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蓝忘机才缓缓松开他。

魏无羡定了定神，脑子转得飞快，想出个清奇的主意：既然暂时给不了明确答复，总得在别处补偿他些。“蓝湛，我知道让你待在这乱葬岗委屈了。”他顿了顿，拍着胸脯道，“所以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他这副“万事有我”的模样，倒让蓝忘机心头泛起异样的柔软。“不委屈。”

魏无羡一愣：“啊？”

蓝忘机嘴角微扬，眼底盛着浅浅的笑意：“有你就好。”

魏无羡只觉心头像有千万只兔子狂奔而过，撞得他晕头转向——这话，让他怎么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