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蓝忘机将盛好的汤碗递过去时,魏无羡的眼尾微微颤了颤。
——竟是一碗莲藕排骨汤。
木勺舀起的热汤滑入喉间,算不上复刻师姐的味道,却有独属于蓝忘机的清润,七八分相似的暖意漫过心口,搅得百感翻涌。
蓝忘机想起重生后那些日子,自己总变着法儿给他炖这汤。无论滋味如何,他都会眯着眼夸上几句,心里却明镜似的——蓝忘机分明知道,他念的从来是江厌离那碗带着莲花香的温柔。可惜师姐早已不在,连带着那味道也成了绝响,蓝忘机没尝过,自然熬不出一模一样的滋味。
从前养伤时那人曾笑说,小时候每次受伤,师姐总会端来一碗莲藕排骨汤,说是补气血。那时他还打趣:“现在可不一样了,得多算上一碗你的。”
蓝忘机望着他喝汤的模样,恍惚与记忆重叠——同样是眼底裹着悲戚的欣喜,惊惶里藏着难得的安宁。他接过空碗,声线平稳:“还要吗?”
“要。”魏无羡笑得轻快,尾音却悄悄发沉。
看着蓝忘机转身盛汤的背影,魏无羡忽然松了口气,鼻尖泛起莫名的酸。这人穿着素白的衣袍,在乱葬岗的灰败里像抹突兀的光,让他心里又暖又涩。
“蓝湛,你这是第几次下厨了?”他似是不在意般问出。
蓝忘机盛汤的手顿了半瞬,魏无羡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瞧见,自顾自往下说:“刚来时你做的萝卜炒饭,说实话,还挺对我胃口。”
“以后常做给你吃。”
魏无羡愣了愣:“啊?”
蓝忘机将新盛的汤递给他,目光落在他脸上:“以后,都做给你吃。”
“哈哈,好啊。”魏无羡接过碗,只觉脸颊发烫,连带着耳根都烧了起来。他没瞧见,蓝忘机垂眸时,眼底漾开的浅淡笑意——这很少害臊的夷陵老祖,在他面前总这样轻易溃不成军。
“咳咳。”
温情抱着药箱进来时,正撞见黑衣人影陷在竹椅里,白衣人立在一旁,目光胶着在对方握着汤碗的手上。她指尖一顿,抓起墙角的水瓢:“拿点东西,不打扰你们。”
话音落得干脆,人已掀帘而出。
魏无羡干笑两声:“哈……蓝湛你别介意啊。”
“无妨。”蓝忘机应得坦然。
魏无羡暗自懊恼——魏无羡啊魏无羡,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去哪了?
他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对了,你还没好好看过乱葬岗吧?我带你转转?”
这话纯属没话找话。乱葬岗除了枯树鸦鸣,便是遍地残骨,实在没什么看头。
那碗汤里的深意,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他放下碗起身,方才的窘迫一扫而空,自然地拉起蓝忘机的手:“走,哥带你兜风去!”
蓝忘机任由他牵着,将剩下的汤仔细盖好,轻声应:“好。”
指尖相触的暖意里,他仿佛又看见当年云深不知处的少年——眉眼张扬,笑起来像落满了阳光。其实哪里是风景好看,不过是身边有了想多看几眼的人。
魏无羡带着他转遍了乱葬岗的角落:温家人住的石屋,种着萝卜的菜畦,刚冒芽的白菜地……这点地方很快就逛完了,最后停在一棵歪脖子树下。
“这原是棵桃树。”魏无羡指尖划过粗糙的树干,“刚来的时候就快枯死了,我和温情试过好几次都没救活。如今这地方阴气越来越重,怕是再也开不了花了。”
他低声叹:“其实挺可惜的,开花时定是极美的。”
蓝忘机捏了捏他微凉的指尖,语气笃定:“会开的,我陪你等。”
——剩下的日子,我陪你一起熬,总有春暖花开的那天。
魏无羡只当是安慰,仰头冲他笑:“嗯,会开的。”
就算眼前枯木横陈,总有万木逢春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