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次呼吸的即兴华彩
手机振动第二十七次时，林肆终于把它塞进了沙发垫下面。
"别管那些了。"她对着厨房方向喊道，手指在茶几上敲出不安的节奏，"反正都是差不多的废话。"
程微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杯沿的拉花是精巧的音符形状。她穿着林肆的旧T恤，下摆垂到大腿中部，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揪，看起来比舞台上柔软十倍。但林肆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昨晚音乐节结束后，他们谁都没能真正入睡。
"环球音乐的邀约不是废话。"程微把咖啡放在林肆够不着的地方，直到后者翻了个白眼才推过去，"《滚石》杂志想做个联合专访，还有三家音乐平台..."
"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林肆突然站起来，吉他从她膝头滑落，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闷响，"什么都不做。就你和我，像以前一样写歌，排练，然后..."
"然后假装观众席没有一千个手机镜头对着我们？"程微轻声打断她，手指绕着咖啡杯打转，"林肆，那段视频已经有两百万播放量了。"
林肆的指尖停在半空。她当然知道程微在说什么——昨晚音乐节上，她亲吻程微手背的片段被至少二十个不同角度的手机拍下，在社交媒体上像野火一样蔓延。最要命的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所以呢？"林肆抬起下巴，"我们玩音乐又不是为了讨好谁。"
程微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依然严肃："问题是现在所有人都想知道'弦外之音'的两位主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会影响乐队的发展方向。"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程微的侧脸投下细长的光带。林肆突然很想吻掉她眉间那道皱痕，但她只是抓起吉他，弹了一段他们最早合作时写的旋律。
"记得这个吗？"林肆没有抬头，"你说我的编曲像'被猫踩过的钢琴'，然后花了整整三天重写所有和弦进行。"
程微的表情松动了一些："那是因为你坚持用减七和弦当过渡。"
"而你说绝对行不通。"林肆继续拨弦，慢慢加入程微当时修改的旋律线，"但最后的效果..."
"...出乎意料地好。"程微接上后半句，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跟着弹奏。
林肆咧嘴笑了："所以管他什么环球音乐、《滚石》杂志。我们从来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为什么现在要开始担心'发展方向'？"
程微终于笑了起来，真正的、放松的那种笑。她伸手拨开垂到林肆眼前的蓝黑色头发，指尖在后者耳廓停留了一秒："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林肆抓住那只试图撤退的手，将它按在自己胸口。她能感觉到程微的指尖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二十七次呼吸。"
"什么？"
"从你走进客厅到现在，我呼吸了二十七次。"林肆认真地说，"每一次都在想同一件事——昨晚我应该吻的不是你的手背。"
程微的瞳孔微微扩大。林肆能看到她喉咙处细微的颤动，能闻到她手腕内侧淡淡的茉莉香气混着咖啡的苦涩。这个距离下，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叮咚——
门铃声像一把刀切断了紧绷的弦。程微迅速抽回手，而林肆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
"别动。"程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可能是刘雯，她说今天要送新编曲的谱子来。"
林肆瘫在沙发上，用抱枕盖住脸："告诉她我们死了。"
程微的笑声从走廊传来，接着是开门声和一段模糊的对话。林肆数着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试图回到刚才那个被中断的时刻。但当她听到程微突然提高的音调时，立刻坐直了身体。
"这不可能。"程微的声音带着林肆从未听过的冷硬，"我们需要核实..."
林肆走到门口，看到程微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苍白。门外站着的是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不是刘雯。
"林小姐。"男人对林肆点点头，"我是程先生的律师。关于昨晚音乐节上的...表演，我们有些法律问题需要讨论。"
林肆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什么法律问题？"
程微的手指紧紧攥着文件，指节发白："父亲认为我们的'公开行为'违反了与音乐节的合约条款。"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林肆能看到她下颌绷紧的线条，"他们想让我们发表声明，说那只是'舞台效果'。"
律师礼貌地咳嗽一声："考虑到程小姐的家族声誉和乐队的商业价值，保持一定的...分寸感对各方都有利。"
林肆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看向程微，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远处某个点上，表情恢复了那种初次见面时的完美面具——优雅、克制、不可穿透。
"给我们一天时间。"程微最终说道，声音平稳得不像话，"我们需要和乐队其他成员商量。"
律师离开后，公寓陷入诡异的寂静。林肆盯着程微手中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群蚂蚁爬过她的视网膜。
"你怎么想？"她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嘶哑。
程微缓慢地眨了下眼，仿佛刚从某个遥远的思绪中回来："我在想...我们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吵架那次。"她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在林肆脸上，"你说我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不敢做自己。"
林肆的心跳漏了一拍："而你说我只是用叛逆掩饰恐惧。"
阳光移动了几分，现在完全照在程微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撕碎了手中的文件，动作干脆利落得令人震惊。
"去他的分寸感。"程微说，嘴角勾起一个林肆从未见过的叛逆笑容，"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林肆挑起眉毛："比如？"
程微走向钢琴，手指在琴键上滑过一串流畅的音阶："《滚石》不是想要专访吗？给他们独家——不设任何限制，不回避任何问题。"她弹了一个不和谐和弦，"让全世界知道'弦外之音'拒绝被定义。"
林肆感到一股暖流从胸腔扩散到四肢。她走到程微身边，在琴凳上坐下，故意挤得程微往旁边挪了挪："这可不像是模范生程微会说的话。"
程微的手落在琴键上，弹奏起他们第一次合作时写的旋律："那是因为某人教会了我即兴华彩的魅力。"她停顿一下，肩膀轻轻撞了下林肆的，"当然，如果你害怕..."
林肆的回应是弹出一段华丽的变奏，故意打乱程微的节奏："怕的人是你吧，优等生。"
程微笑出声来，手指与林肆的在琴键上方纠缠，像两支即兴舞蹈的蝴蝶。阳光笼罩着他们，将两个影子融合成一个。在第二十七次呼吸时，林肆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和弦——不完美，不可预测，但独一无二地属于他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