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次降调的夏日终曲
音乐节的舞台灯光比林肆想象中更为灼热。
她站在侧台，手指无意识地在吉他琴颈上敲击着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三小时前画上的眼线此刻恐怕已经被汗水晕开，但比起这个，她更担心自己汗湿的手掌会在solo时打滑。
"紧张了？"
程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林肆从未听过的轻快。她转身，呼吸瞬间凝滞——程微穿着一条她从未见过的黑色亮片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挽在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最要命的是，她涂了暗红色的口红，在舞台灯光的折射下像午夜盛开的玫瑰。
"我...只是担心音响效果。"林肆移开视线，喉结动了动，"露天场地总是有延迟问题。"
程微轻笑一声，伸手替林肆整理已经足够整齐的皮衣领口。她的指尖擦过林肆的锁骨，留下一串隐形的火花。"你撒谎的时候，右眼会比左眼多眨0.3秒。"
林肆正想反驳，舞台监督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弦外之音'乐队，五分钟后上场！"
程微的手突然收紧，抓住了林肆的衣领。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她迅速贴近，在林肆耳边低语："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如果今天演出成功..."
她的气息喷在林肆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和一丝颤抖。林肆突然意识到，这个表面冷静的女人实际上和自己一样紧张。
"我会在安可环节弹那首歌。"林肆握住程微的手腕，感到她的脉搏正以惊人的频率跳动，"只要你敢在台上看着我唱完。"
程微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出乎意料地，她将嘴唇轻轻贴在林肆的脸颊上——一个转瞬即逝的触碰，却比任何舞台灯光都要灼热。"赌注成立。"她说完，转身走向键盘区，背影挺拔如常，只有耳尖那抹红色泄露了秘密。
"各位晚上好，我们是'弦外之音'！"林肆对着麦克风喊道，声音在数千人的欢呼中微微发颤。她回头看了一眼程微，后者已经坐在键盘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对她点了点头。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林肆的吉他像一把出鞘的剑，划破夏夜闷热的空气；程微的键盘音色则如月光般倾泻而下，包裹着每一个锋利的边缘。他们演奏的是那首从未公开表演过的《二十五度的失控共鸣》，但比录音室版本更加狂放不羁。
林肆在solo段落走到程微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在彩色灯光下忽明忽暗。程微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摇晃，嘴唇因为专注而轻轻抿起。当她们的目光在某个音符上相遇时，程微竟然对她眨了眨眼——这个小小的调皮举动让林肆差点弹错一个音。
"最后一首！"演出接近尾声时，林肆对着沸腾的观众席喊道，"这首歌我们从来没在现场演过..."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程微。键盘前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旁。那是林肆特意为这个环节准备的——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在聚光灯下像一艘等待起航的船。
"需要一点勇气。"林肆继续说，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着琴弦，"献给...某个教会我什么是真正共鸣的人。"
观众席传来善意的口哨声。林肆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但她没有移开视线。程微已经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目光穿过舞台的烟雾与林肆紧紧相连。
钢琴的第一个和弦落下时，林肆闭上了眼睛。这首歌她写了整整三个月，改了二十六稿，每一次降调都是为了更贴近程微的音域。现在，她要将它完整地呈现给那个人，在数千双眼睛的见证下。
「二十六次降调
才找到你心跳的频率
夏日终曲响起时
我是否还在你的和弦里」
林肆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她唱到副歌部分时，程微的和声如约而至——清澈、精准，却又充满林肆从未听过的情感波动。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程微的眼里有闪烁的星光。
最后一个段落，林肆放下吉他，走到钢琴边。程微向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在观众惊讶的欢呼中，她们肩并肩坐在琴凳上，四手联弹最终乐章。林肆的即兴华彩环绕着程微稳定的主旋律，就像她们的关系——冲动与克制，自由与秩序，在某个神奇的平衡点上达成完美和谐。
当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消失在夜空中，全场寂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林肆的手还悬在琴键上方，她能感觉到程微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比聚光灯还要炙热。
"你做到了。"程微轻声说，只有林肆能听见，"比我想象中还要..."
林肆转头，发现程微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口红因为咬唇的小动作有些晕开，睫毛在强光照射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在肾上腺素和某种更强烈的情感驱使下，林肆做了一个她排练时从未考虑过的动作——她握住了程微的手，举到唇边，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轻轻吻了她的手背。
程微的眼睛瞪大了，但她的手没有抽走。相反，她用拇指擦去了林肆鼻尖上的汗珠，嘴角勾起一个只有林肆能看到的微笑。
"笨蛋。"她低声说，声音淹没在观众的安可声中，"我的口红会沾在你脸上。"
林肆咧嘴笑了："那就让它留着。"她站起身，拉着程微一起向观众鞠躬，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凑到程微耳边，"现在，关于我们那个赌注..."
程微的回答被淹没在突然响起的烟花声中——音乐节主办方为压轴乐队准备的惊喜。五彩斑斓的光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程微转向林肆的脸。在二十六次降调的夏日终曲里，在数千人的欢呼与绚烂烟花之下，她做了一个比任何赌注都更大胆的决定。
当程微的嘴唇终于贴上林肆的，所有的音符都找到了归宿。林肆闭上眼睛，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完美和声——不是严丝合缝的音准，而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有人愿意与你一起失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