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度的失控共鸣

录音室的空调坏了。

林肆第无数次用T恤下摆擦掉下巴上的汗珠，指尖在吉他弦上烦躁地滑过。七月的闷热像一层看不见的膜，紧紧包裹着录音棚里每一个角落。她瞥了一眼控制台前的程微——那个平日里永远一丝不苟的女人，此刻也难得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

"第三十七遍。"林肆把拨片扔在谱架上，"还要再来吗，程制作人？"

程微的睫毛在监控屏幕的蓝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刚才录制的段落又回放了一遍。林肆的吉他solo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黏稠的空气，却在某个转音处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最后那个降B音不准。"程微按下通话键，声音透过玻璃传到林肆耳中，"再来一遍。"

"你明知道问题不在音准上。"林肆猛地站起来，琴颈在她手中发出抗议般的嗡鸣，"这段solo你让我录了整整三天！"

程微终于转过头来。汗湿的鬓发贴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眼睛里却依然是不容置疑的专注。"因为还不够好。"她一字一顿地说，"《失控共鸣》是专辑的主打歌，必须完美。"

林肆张了张嘴，却在看到程微眼下的青黑时咽回了反驳。过去七十二小时里，程微睡得比她更少。这个固执的女人像对待仇敌一样苛求每一个音符，无论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行，再来。"林肆重新戴上耳机，却在弯腰捡拨片时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扶住墙壁，眼前闪过一片雪花点。

"林肆？"

再抬头时，程微已经站在她面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林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温有多高。

"你发烧了。"程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我们需要暂停。"

"不，我能——"

"我说，暂停。"

下一秒，林肆感到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腰。程微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混着汗水味道钻入鼻腔，让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炎热的开学日。恍惚间，她任由程微半扶半抱地把自己带到了录音室的沙发上。

"三十七度八。"程微把体温计放回药箱，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林肆想说自己没事，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件带着程微体温的外套立刻罩在了她肩上。

"空调坏了三天，你每天练琴十二小时。"程微蹲在沙发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医药包的带子，"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林肆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很想伸手触碰。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当她的指尖碰到程微的脸颊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也很烫。"林肆轻声说。

程微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她迅速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而晃了一下。林肆条件反射地去扶，结果整个人从沙发上栽下来，把程微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板上。

四目相对。林肆能数清程微睫毛上细小的汗珠，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程微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

"我...我去买退烧药。"程微突然别过脸去，耳尖红得能滴血。

林肆慢吞吞地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看着程微慌乱收拾钱包的背影，突然说："《失控共鸣》的solo，我明白问题在哪了。"

程微转身，疑惑地挑眉。

"它太冷了。"林肆走回录音区，重新抱起吉他，"你写的编曲像冬天的雨，精确到每个音符都滴水不漏。但我的部分..."她拨动琴弦，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旋律流淌而出，"应该像夏天的雷阵雨，热烈、冲动、不受控制。"

程微怔在原地。林肆没有看谱，没有按照既定的编曲走，可这段即兴演奏却奇妙地补全了歌曲一直缺失的那块拼图。

"这就是...共鸣？"程微不自觉地走向林肆，仿佛被音乐牵引。

林肆点点头，手指没有停下："二十五度的失控共鸣。不冷不热，刚好是能让汗水黏在皮肤上的温度。"

程微的手轻轻落在琴颈上，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肆按弦的手。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林肆的节奏乱了半拍。

"继续。"程微低声说，她的手依然覆在林肆的手上方，没有真正触碰，却比任何接触都更令人心跳加速，"我想听完。"

林肆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一次，程微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她们的呼吸逐渐同步，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琴身上。录音棚依然闷热难耐，但林肆已经感觉不到不适——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程微离她只有几厘米的指尖上，那里仿佛有某种超越温度的灼热。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程微的手终于完全覆上林肆的。她们的额头也贴在了一起，呼吸交融。

"这才是完美的版本。"程微轻声说。

林肆能闻到她唇上薄荷润唇膏的味道："不录下来吗？"

"不。"程微罕见地笑了，"这一次，只属于我们。"

窗外的夕阳突然穿透云层，将整个录音室染成琥珀色。在二十五度的失控共鸣里，林肆想，她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