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的禁忌卡农
清晨七点十五分，程微站在教学楼前的仪容镜前，指尖轻轻拂过学生会长的徽章。镜中的女孩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裙摆刚好在膝盖上方两厘米——完全符合明德女高《淑仪守则》第三章第五条的规定。她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确保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
"第三颗纽扣松了。"
一个带着柑橘香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程微猛地转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陌生女生。对方穿着校服却不好好系扣子，黑色皮衣随意地搭在肩上，耳骨上的三个银环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淑仪守则》第四章第二条，"程微下意识地背诵，"衬衫纽扣必须..."
"知道啦知道啦，"女生摆摆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喏，给你的。"
程微接过纸袋，里面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豆面包。她刚要道谢，女生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快吃吧，等会儿李主任要巡查早自习了。"
程微低头看着包装纸上的logo——"松屋"，那是校规明令禁止学生在上学时间光顾的商业区面包店。
"程会长！"副会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的晨会..."
程微迅速将面包塞进书包，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悄悄拉开一条缝隙，看见一把银色钥匙静静躺在课本之间——她确信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晨会上，班主任介绍了新转学生："林肆，原滨海艺术附中吉他专业，获得过全国青少年摇滚乐大赛冠军。"他顿了顿，"希望同学们多帮助她适应我校严谨的学风。"
程微在会议记录本上写下"林肆"两个字，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开一小片墨迹。她抬头看向教室后排，那个叫林肆的女生正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拨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将耳环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午休时分，程微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文件。窗外突然传来一段电吉他solo，狂放不羁的旋律与校园里惯常的钢琴声形成鲜明对比。她循声来到音乐楼后的空地，看见林肆靠在那棵老梧桐树下，黑色吉他横在腰间，正在弹奏一段充满张力的旋律。
"喜欢吗？"林肆头也不抬地问，"我自己写的。"
程微没有回答。她注意到林肆的左手在琴颈上快速移动，指腹已经磨出了茧子，右手拨片划过的轨迹带着某种近乎暴力的美感。
"这叫《十五分钟的卡农》，"林肆停下演奏，"灵感来自帕赫贝尔。"
"学校不允许擅自改编古典曲目。"程微机械地背诵校规。
林肆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所以才要偷偷录下来啊。"她将U盘塞进程微手中，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掌心，"听听看。"
程微触电般收回手，U盘却已经牢牢握在掌心，金属表面迅速染上了她的体温。
下午的课上，程微一直心不在焉。她的手指在课桌下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节奏正是林肆中午弹的那段riff。窗外的云朵慢慢飘过，形状像极了林肆锁骨上那个快要褪色的纹身贴。
放学后，程微锁上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才敢插入那个U盘。里面是一段录音，林肆将帕赫贝尔的《卡农》改编成了摇滚版本，电吉他失真音色下却藏着古典吉他的轮指技巧。更让她惊讶的是，第二段副歌后特意留出了钢琴的空白轨道。
书桌上的校规手册被风吹开，正好翻到"禁止擅自改编教学曲目"那一页。程微轻轻合上手册，将它推到一旁。窗外，暮色已经降临，但她的电脑屏幕依然亮着，映照出她眼中许久未见的跃跃欲试。
第二天清晨，程微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今天放学，15号琴房。带上你的钢琴和勇气。——L」
落款处画着一个变调夹的简笔画，旁边写着"PS：只占用你十五分钟"。
程微把纸条揉成一团，却在午休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15号琴房。这间教室因为音准问题很少被使用，此刻却传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她曾经偷偷改编过却从未敢公开演奏的德彪西《月光》。
推开门，她看见林肆坐在钢琴前，左手弹着和弦，右手拨着放在琴盖上的电吉他。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身上，耳环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迟到了三分十五秒。"林肆头也不抬地说。
"我没答应要来。"
"但你来了。"林肆停下演奏，拍了拍身边的琴凳，"卡农部分，试试？"
程微站在原地没动："为什么是十五分钟？"
"因为..."林肆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一串音阶，"十五分钟足够打破一个规则，也足够开始一段冒险。"她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望进程微眼底，"就像现在。"
程微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大声。她想起昨晚听到的那首歌，想起U盘里留白的音轨，想起林肆说"你弹琴的样子不像表面那么乖"。
"只弹十五分钟。"程微最终说道，走向钢琴。
当她的手指落在熟悉的黑白键上时，林肆的吉他同时响起。古典与摇滚，规则与叛逆，卡农与即兴——这些本不该共存的声音，此刻却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程微没有注意到，琴房的门没有关严，他们的合奏正悄悄飘向走廊。更没注意到，路过窗外的音乐老师周雯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十五分钟后，程微准时停下演奏。林肆却没有立即放下吉他，而是弹了一段温柔的尾奏。
"时间到了。"程微站起身。
林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计时器："正好十五分钟。"她按下停止键，"明天再来？"
程微没有回答，但当她收拾乐谱时，发现林肆已经在那张《十五分钟的卡农》谱纸上写下了明天的日期和时间，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个普通的秋日傍晚，一段不该存在的二重奏正在明德女高最不起眼的琴房里诞生。而程微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她们"十五分钟"约定的第一个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