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的禁忌琶音

开学典礼的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程微的演讲稿上投下菱形光斑。她站在礼堂讲台上，能清晰看见漂浮在光束中的尘埃。九月的阳光依然带着夏末的温度，让她后颈微微发烫。

"作为明德高中的学生代表..."程微的声音如同她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口一样一丝不苟，"我们应当以勤学修德为准则..."

台下近千名学生安静得像被调至静音模式的显示屏。程微的目光扫过第三排的教师席位，音乐老师周雯对她鼓励地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程微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上周的钢琴比赛失利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示肯定。

就在她准备翻页时，礼堂最后一排闪过一道不和谐的影子。一个陌生女生正歪着头打瞌睡，黑色皮衣在一众蓝白校服中像五线谱上突然出现的休止符。程微注意到她耳骨上排列着三个银色耳环，随着点头的动作折射出细碎光芒。

程微的语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时礼堂大门突然被推开，刺耳的吱呀声打断了她的发言。

"抱歉迟到了。"那个皮衣女生站在门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歉意，"转学手续比想象中麻烦。"

整个礼堂的空气凝固了。程微看到班主任李老师快步走过去，嘴唇快速开合着。女生却只是耸耸肩，目光越过众人直接撞上程微的视线。令程微始料未及的是，对方竟然眨了眨右眼，嘴角勾起一抹顽劣的弧度。

程微的手指无意识地将演讲稿捏出一道褶皱。她迅速低头，却发现刚才念到哪一行都记不清了。

"...勤学修德..."她仓促接上，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开学典礼结束后，程微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她正在核对社团招新时间表，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

班主任李老师推门而入，眼镜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程微，有个特殊任务要交给你。"她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松，"早上那个转校生叫林肆，是从艺术附中转来的。校长希望优秀生能带带她，我安排她坐你前面。"

程微刚想开口，李老师已经将一叠资料放在桌上："这是她的档案。据说吉他弹得不错，但纪律方面..."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总之，这也是学生会长的职责范围。"

程微翻开档案，一张两寸照片上的林肆面无表情，但眼睛亮得惊人。特长栏密密麻麻写着各种乐器，违纪记录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午休铃声响起时，程微在食堂最安静的角落打开便当盒。母亲准备的午餐永远遵循营养公式：蛋白质、纤维、碳水精确到克。她刚夹起一块西蓝花，对面椅子突然被拉开。

"介意我坐这儿吗？"林肆端着餐盘站在面前，盘子里堆满炸鸡和薯条，"教室里太无聊了。"

不等回答，她已经坐下，手腕上的皮质手链与不锈钢餐盘碰撞出清脆声响。程微注意到她的指甲涂着剥落的黑色甲油，左手中指戴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

"你知道学校规定午餐必须按营养搭配吧？"程微忍不住说。

林肆咬了口炸鸡，油脂沾在她唇角："所以呢？你要给我记过？"

程微的筷子在便当盒里划出一道痕迹。她正想反驳，林肆突然倾身过来，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混着金属的气息。

"你的领结歪了。"林肆说着，手指已经碰到程微的衣领。

程微僵在原地。林肆的指尖意外地凉，像夏末清晨的露水。这个念头刚浮现，林肆已经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啃她的炸鸡。

"下午见，学生会长。"离开时，林肆背对着她挥挥手，皮衣后背上用安全别针拼出的骷髅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下午第一节课，林肆果然出现在程微前座。她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oversize的黑色T恤，后颈露出一小截纹身——一个四分音符与闪电的组合。程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还是注意到她后脑勺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摇晃。

"借支笔。"上课十分钟后，林肆突然转身，手肘压过程微摊开的笔记本。

程微从笔袋取出备用笔递过去。林肆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盯着她别在衬衫上的学生会徽章："真闪啊。"她的语气让程微分不清是赞美还是讽刺。

"林肆同学！"数学老师突然点名，"请回答第三题。"

全班目光聚焦过来。林肆慢悠悠起身，扫了眼黑板上的微积分题目，竟流畅地说出解题步骤。老师惊讶地点头让她坐下。

"艺术生不代表不会算数。"林肆坐下前对程微耳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放学后，程微本该直接去学生会，却鬼使神差地绕道音乐楼。午后的阳光将走廊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她听到某间教室里传出电吉他声，旋律像被困住的鸟扑棱着翅膀。

透过门缝，她看见林肆盘腿坐在钢琴凳上，黑色吉他横在膝头。与白天不同，此刻她的表情专注得近乎虔诚，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弹奏的竟是一段改编版的巴赫赋格。古典乐的严谨框架被注入叛逆的灵魂，像被重新调色的名画。

程微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她学过十二年钢琴，从未想过巴赫可以这样演绎。阳光透过林肆的耳环，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光斑，随着节奏轻轻颤动。

一个音符突然走调。林肆猛地抬头，与门外的程微四目相对。程微的心脏漏跳一拍，却见林肆嘴角扬起，手指在琴弦上一滑，旋律陡然变成校园广播操音乐。

"偷听可不符合好学生守则。"林肆的声音穿过门板。

程微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教室门被推开。

"等等。"林肆抱着吉他追上来，"既然被抓到了，给你看个东西。"

她领着程微来到音乐楼后的储物间，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起舞，角落里堆着被淘汰的旧乐器。林肆从一堆破鼓后面拖出个黑色琴盒。

"上周发现的。"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把漆面斑驳的电吉他，"1965年的Fender Mustang，被当成废品扔在这里。"

程微不懂吉他型号，但能看出这把琴保养得很差。林肆却像捧着珍宝，手指轻抚过琴颈："只需要换个拾音器，调整琴颈弧度..."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知道午休时音乐楼的回音效果有多棒吗？"

程微下意识摇头。

"明天中午，"林肆将吉他放回琴盒，"来听听看？"

没等回答，她已经哼着歌离开，铆钉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程微站在原地，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汗湿。储物间里残留着林肆身上的柑橘香气，与灰尘和松香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远处传来社团活动的喧哗声。程微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学生会办公室，却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哼起林肆刚才弹奏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