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音的和弦与她的耳尖红
琴房的门被推开时,我正在弹一首走音的《梦中的婚礼》。
不是故意的,纯粹是因为这架钢琴至少十年没调过音,高音区像被猫挠过的毛线团,低音区则闷得像隔夜的吐司。但我懒得换琴房——反正这个点,学校里应该没人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升F,不是F。”
我猛地回头,手指还压在琴键上,砸出一个不和谐的和弦。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白衬衫,牛仔裤,黑色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怀里抱着把吉他。她倚在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被我的反应逗乐了。
“什么?”我下意识问。
“你刚才弹的第三小节,”她走进来,指尖在琴键上轻轻点了一下,“应该是升F,但你按的是F。”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短,指腹有薄薄的茧。
我盯着她的手,突然意识到——
她是对的。
而我练了整整三天,居然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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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音乐系的?”我问。
她摇头,把吉他靠在墙边,随手拨了拨琴弦:“哲学系,大三。我叫周予安。”
“林昭。”我收回手,“钢琴系,研一。”
她挑眉:“研一?你看上去像大一。”
“脸嫩。”我干巴巴地回答。
她又笑了,这次笑得更明显,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注意到她的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像是谁不小心用铅笔点上去的。
“这架钢琴走音走得厉害,”她说,“你怎么不换一间?”
“懒得动。”我实话实说,“而且走音的钢琴弹久了,反而能听出点别的味道。”
她歪头看我,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比如?”
我重新把手放回琴键,弹了刚才那一段。
“听到了吗?”我问,“F和升F之间,其实有个很微妙的‘中间音’。”
她没说话,只是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掌心很暖。
“再弹一次。”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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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听了她的话。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专注,也可能是她的手指太好看。总之,我又弹了一遍,而她的手一直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像是要感受每一个音符的震动。
弹完后,琴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摩擦的声音。
“有意思。”她终于开口,“像是……原本应该悲伤的曲子,突然变得不确定了。”
我怔住。
《梦中的婚礼》本来就是一首矛盾的曲子——名字是婚礼,旋律却藏着告别。而我刚才的“错误”,竟然被她一眼看穿。
“你会弹吉他,”我指了指墙边的琴包,“为什么来琴房?”
“找灵感。”她松开我的手腕,转身拿起吉他,“哲学系的论文写不下去了,需要音乐拯救。”
她拨动琴弦,弹了一段旋律。
我立刻认出来——是《加州旅馆》的前奏,但她改成了慢板,吉他的低音弦嗡嗡作响,像某种隐秘的倾诉。
“你弹得真好。”我说。
“还行吧。”她笑了笑,“但比不上你。”
“我?”我摇头,“我刚才弹错了好几个音。”
“可错得很美。”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耳尖突然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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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合奏起来。
她弹吉他,我弹钢琴(尽管它走音走得离谱),磕磕绊绊地拼凑出一首根本不存在于乐谱上的曲子。有时候她突然变调,我就跟着她转;有时候我故意弹错,她反而会笑出声,然后顺着我的“错误”继续下去。
“你经常这样吗?”我问,“随便抓个人一起即兴?”
“第一次。”她低头调弦,“但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敢在走音的钢琴上找‘中间音’。”
我哑然。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琴房里没开灯,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条纹。她的侧脸被光影分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论文写什么?”我突然问。
“自由意志。”她拨了一下琴弦,“但卡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在想……”她停顿了一下,“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那‘错误’算什么?”
我看向钢琴上那个被我按错的F键。
“也许‘错误’才是真正的自由。”我说。
她笑了。
“明天还来吗?”她问。
“来。”
“几点?”
“这个时间。”
“好。”
她背起吉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明天带调音器来。”
“你会调钢琴?”
“不会。”她眨眨眼,“但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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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后,琴房里似乎还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柑橘香,混着一点木吉他的松木味。
我重新弹了一遍《梦中的婚礼》,这次故意把所有升F都弹成F。
听起来居然不错。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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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
- 周予安的哲学笔记里夹着钢琴谱
- 那架走音钢琴突然被调准了音
- “你耳朵红了。” “是夕阳晒的。”
- 琴房管理员说:“那间早就锁了,哪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