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二)
冰河尽头,幽绿的磷光像潮水般漫过黑暗。
零走在最前,手电光束扫出一片空旷——
一株青铜神树拔地而起,十人合抱仍显局促。
树干节节攀升,没入穹顶暗雾;枝条扭曲成诡谲的弧度,像被无形之手拧断又强行续接。
整树覆着暗绿色铜锈,纹路却是一道道细如血管的暗槽,
槽里嵌着半凝固的黑色胶质,在冷光下微微蠕动,仿佛树液仍在循环,又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
零抬眸,目光冷冽,没有半分波动。
逍遥夸张地“嘶”了一声,整个人往零背后一缩,
声音却带着刻意压低的笑意:“前辈,这树长得也太丑了,我害怕~”
零没回头,只轻轻侧身。
艾伦站在两步之外,指尖在探杆上无声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阿念垂下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紧缩,
握着符咒的手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这是传说中的青铜神树。”
逍遥敛去方才那副夸张的惧色,“区区青铜神树?呵,可不只是‘神树’这么简单。”
他抬眼,目光掠过那些蠕动的暗槽,像在审视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局。
阿念把罗盘收回口袋,声音平静:“古籍《北荒异物志》只提一句——‘扶桑之影,栖魂之木’。我原以为它是古人祭天的图腾,用来安放‘灵火’。”
逍遥摇头,低声接话:“那只是写给外人看的‘第一层’。”
他上前半步,摊开手,隔空比划着下面细密的符纹——并非传统雷纹,而是截面呈六角的“锁链纹”。
“真正的用途,是‘囚笼’。”
逍遥的声音在冰窟里显得格外清晰。
“树干中空,内刻‘锁魂阵’;枝条为引,像避雷针一样汇聚阴脉;把捕获的灵体或生物电信号,直接压进树心,炼成‘活能源’。整棵树,就是一台巨大的‘活体蓄电池’。”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零,“公司一直缺‘高能活性核心’,这棵就是现成的。”
艾伦几乎立刻抬起手腕,指尖在通讯腕表的金属面上滑动,冷光映在他冰蓝色的眸子里,像点燃了某种急不可耐的火。
“坐标确认,青铜神树,活体囚笼,高能活性核心——”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我现在就向地面发送加密报告,支援队伍两小时内就能——”
“慢着。”
逍遥抬手,五指一张,直接按住了腕带的信号键,动作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艾伦少爷~”
他嗓音懒洋洋的,目光却像刀锋,“这棵只是‘看门狗’。
树心能量波动才三级,你确定要让公司那群菜鸟,一窝蜂冲进零下四十度的地底,给更大的家伙当外卖?”
艾伦眉梢一挑,指尖停在半空,
理智与兴奋在眼底拉锯。
逍遥继续道:
“别忘了——‘锁魂阵’需要‘锁’的对象。”
零侧头,低声补了一句:
“信号一旦发出去,公司会立刻封锁外围,
,万一真遇到什么,他们没反应过来,我们连退路都没有。”
他抬眼,目光扫过铜枝,“先做完危险评估,再决定要不要叫增援。”
艾伦沉默两秒,目光最终从腕上移开。
他甩开逍遥的手,整了整大衣领口,声音恢复一贯的斯文:“……那就按你们的节奏来。但愿我们带得回证据,也带得回自己的命。”
逍遥松开手,笑得像只刚偷到钥匙的猫:
“放心,大少爷。要死了,我们一堆人整整齐齐躺着,多有安全感。”
冷气在青铜神树周围凝成薄雾,像一层随时会破裂的膜。
艾伦冰蓝眼珠映出零的侧影。
“逍遥,”艾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最好你说的每个字都有数据支撑。若最后证明只是你个人的‘灵感’,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内部员工。”
他顿了半息,目光掠过零,“零处理善后,从不手软,你该清楚。”
逍遥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冰面被鞋底碾碎。
“要真骗了你——”
他抬手,指尖在浮青剑鞘上敲出清脆的“叮”
“让零直接把我当‘高能核心’拆了,我也没怨言。”
青铜树下的幽绿火光映在零的脸上,像一泓冷湖。
零抬眼,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我相信逍遥。”
艾伦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某种被刻意掩盖、却终于显露的裂缝。
“原来如此……”
“怪不得公司最近对你格外苛刻,零。”
艾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带着一点被压抑的震动——
“最完美的实验体,居然拥有了鲜活跳动的心脏。”
艾伦垂下眼睫,失望像一层霜,覆在他本就冷白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从两人之间穿过——
大衣下摆擦过零的指尖,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远处,阿念抱着笔记本走来,脚步声在冰窟里脆而短。
逍遥抬手,指向青铜神树蜿蜒而上的旋转楼梯——
铜阶同样覆着暗铜锈,像一条被拉长的螺旋囚笼。
“上去看看。”
四人自动排成一列:
零打头,逍遥紧随其后,
艾伦居中,阿念殿后。
楼梯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
靴跟敲击铜阶,发出清脆的“当——当——”
……
阿念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抹雪白突然擦过他的小腿——
“嗖!”
一只小白狐冲了出来,尾毛蓬松如云,在风口里炸成一朵雪绒。
它四爪轻点地面,轻盈地旋了半圈,正正好停在逍遥脚前,
昂起脑袋,亮亮的眸子直直望向他,
鼻尖微颤,发出细软的“嘤”声。
阿念下意识捂住嘴,声音压得极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狐仙?”尾音里带着惊喜与不敢置信。
零抬手,想把这团小东西挥开。
“野狐而已——”
话音未落,小狐却倔强地绕着他转圈,尾巴扫过零的裤管,留下一串冰凉的静电。
它又蹦到逍遥面前,鼻尖轻碰他的靴尖,
像确认气味,随后干脆蹲坐在地,雪白长尾盘成一圈,耳朵微抖,
一副“你们走哪儿我跟哪儿”的架势。
逍遥垂眸,他蹲下身,指尖悬在狐耳上方,没敢落下。
“小家伙,你也迷路了吗?”
小白狐歪头,眨了眨眼,眸里映出他的脸庞,像映着一粒小小的、不肯熄灭的星。





